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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干燥的风停止了喧嚣,时间仿佛被按了暂停键,偌大的花园中一片静寂,只有那洁白无暇、小巧玲珑的茉莉花们毫不理睬这尴尬的场面,完全无视掉针锋相对的二人,一心想赶在凋亡前为这世界献出生命最后的芬芳。
“不问问吗?”森鸥外率先打破沉默。
微风捉弄地偷抓了茉莉花们一个痒痒挠,雪白的花朵们笑得直打颤儿,一股淡淡的清香顺着风朝坐在庭院中的二人袭来。
于沁人心脾的清香中,森鸥外端坐在茶餐桌旁,对着不远处的茉莉花丛叹了句“还真是平和呢”,然后将视线对准警惕着的、笑而不语的Bourbon。
“不问问吗?太宰君应该有对你转达过我的意思。”他再一次发问,“情人、爱人……你能感受到吧,对那孩子而言,我是特殊的。”
话音落下,森嘴角牵起一抹缱绻暧昧的微笑,苏芳色的眼睛中写满了衅意。
情人与爱人,茉莉花与玛利亚,甚至是那个让她一时失控的名字,在看到眼前人的面庞时,他先前的一切猜测都得到了证实,同样一切猜测也都没有了意义。
注视着那双不友善的苏芳色眼睛,Bourbon微笑着摇了摇头,轻描淡写般说道:“没有必要了。”
“这是何意?”森有些不满Bourbon看似退却的态度,“你若是问,我说不定就会告诉你。”
“不,您误会了。”Bourbon答道,“在看到您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答案。”
“哦?”
“人从十二岁到二十几岁,因为尚处发育期,样貌、甚至是眉眼都会随着成长发生改变。但二十几岁往后,度过发育期,纵使长相有变化,也不会差太多。更何况——”Bourbon神色复杂地看向森,“您的样貌一如当初,几乎没怎么变。”
“原来如此。”森鸥外恍然大悟,“是我低估了你。十二?不,你比她小一岁,是十一岁吧?”他目露欣赏,“没想到那时你就能有如此的观察力和记忆力。”他点着头评价道:“真是虎父无犬子,降谷君和你父亲一样敏锐嘛。”
Bourbon闻言疑惑连连,面上却不显分毫。他将心中的疑问收好,比起这个,他更在意的是眼下Angostura与眼前人堪称跌至冰点的关系。
「“我不会让您的计划落空,您知道,只要是您想要的,我都会替您实现。”
“我早该想到的,除了他,横滨还能有谁有那个势力与闲心将一个外界的非法组织偷渡进来。”」
泛红的眼角、忧郁的神情,日落西山,她头倚着窗棂,自我厌弃,哀伤又脆弱……
他又想起在武装侦探社看到的那一幕,心像是被猛地投掷进苦酒中,沉浸在她那难得一见的脆弱,转过身,又被那脆弱所带来的滔天苦涩所淹没。
还有昨天傍晚,在破译那封信后,昏睡前,她不安地抓着他的衣袖,像是只被遗弃的幼犬般弱弱唤出的那句:“哥哥。”
依赖,又排斥……与幼时的她截然相反。记忆里,十来岁的玛丽亚只会开心得像只小麻雀般叽叽喳喳不停地叫着“哥哥~哥哥~”
所以,当年离别后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森先生于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我不是他的情人,他也不是我的追求者。他是给予我“生”的资格的人,没有他我活不到今天。”」
不知为何,Bourbon突然想把这句话转述给森。他总觉得森听过后或许能给出答案。这么想着,他也这么做了。
“那孩子是这么说的吗?”
森鸥外停下手中的动作,将从旁边座位拿起的文件夹和一摞黑色日记本放在了桌上,有些出乎意料。
“我这个妹妹还是一如既往地心软啊。”他摩挲着某本日记封皮上柔软的灯芯绒,柔和了神色,欣慰地笑着感叹,语气中夹杂着几分复杂的情绪。
Bourbon隐隐感到不对,平静的伪装被心中激增的不安打破,他不禁眉头深锁,脸色糟糕了几分,本应委婉的询问也变得强硬。
“虽然有些冒犯,但我还是希望您能解答几个问题。”
森含笑,包容了他的莽撞。
“无妨,想问什么就问吧,本来今天把你找来的目的就是如此。”
“当年为何突然离开?把她奉为掌上明珠的您,为何要让她卷进组织与港口黑手党?”Bourbon的脸色愈发难看,目光也愈发犀利:“为何曾经那么孺慕您的她,如今却不愿再唤您一声哥哥。”
原本事不关己、老神在在听着的森鸥外,在听到最后一句逼问时,周身气势瞬间一变,整个人就像把出鞘的太刀,杀气直逼向他眼中不知天高地厚的发问者。
他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Bourbon绷紧神经暗中防备,毫不胆怯地回望过去,坦荡又磊落。
两相僵持不下,片刻过后,最终凌厉的杀气归刀入鞘,化作了一声轻轻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