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尾巷,很窄。
户与户之间只可以容人侧身过去,再侧身而出。
胸膛摩擦着黄土造的砖块,洒落的——是勇。
[明澄]
季晓光是生在尾巷的少年。
认识他是小时候打了场架。
说是打架,无非就是揪裤子,扯头发。
我那时留着锅盖,长了的被阿妈用红线缠成小辫,而他留着寸头,理所应当是我输了。
他倒是仗义,人小鬼大却忍着没取笑我。
老实说可能他就没想取笑我。
季晓光是生在尾巷的少年。
可我看着他侧脸,总会游离。
我内心深处深刻地感受到——他不属于尾巷。
应该是1983年,改革没多久。
我家也还是破旧,冬天打着寒颤裹着薄薄的棉花被也就凑合着了。
可那事我真没想着凑合。
季晓光不知道跟谁说了那句话。
“我要烧死同性恋”
那时的尾巷,娶妻生子,是世代传统。
消息传得很快,快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好像全都是支持者。
在明里暗里围着我,覗探着,议论纷纷...
或许我偷偷想过凑合吧。
反正不会死,叽叽歪歪也就一辈子了。
晚上,阿妈填了新的棉絮,才想起今早我在去工厂无意中看到巷口卖棉花的老伯来了。
阿妈就从他那拿的棉花。
拆掉缝的疏松有条的线,把旧了的棉花换上新棉花,那时的我就会埋到棉花堆里,特别暖。
拆破掉的布阿妈不舍得扔,就会裁成布娃娃。
其实我也不懂。
可我记得特别深刻,就那小小的布娃娃,老伯愿意换一单大小的棉花。
我想老伯肯定特别富裕。
“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呀”
阿妈果然又会这样说。
我忽然发现阿妈的背拱了,束起的发丝滑了下来——还是小时候给我扎的那种红绳。
我忽然就想到季晓光了。
“阿妈,季晓光说的话你觉得怎么样”
阿妈忘了我一眼,又继续缝手上的棉被。
灯下。
脸是因为长期在油灯下才会熏皱的吧。
我看着继续缝着线的妇人。
曲折拱了的腰,僵紫的手灵活地粘着我看不见的针,真的太暗了。
“你要喜欢男的我也觉得没所谓”
“可我喜欢季晓光”
“他在害怕”
“他不会撒谎的”
“你相信阿妈”
...
我相信阿妈。
可当季晓光厌恶地看着我的时候,巴不得粉碎我的时候,手上倔强地握着刀的时候...
我退却了。
我落魄地想拾走他手上的刀子。
没关系的。
他踉跄的站着,剧烈地挪动着身躯,空寥寥的裤腿轻柔地晃动着。
风吹过,也空寥寥的。
“你再靠近我我就扯断条腿”
“那你扯断我的腿我爬着靠近你”
季晓光,对不起,我不知道。
季晓光,对不起,我要走了。
乱葬岗里我好像看到了一个小女孩,手上紧紧握着的是那小小的布娃娃。
我想有钱的老伯向来深爱着,向来富裕着。
[季晓光]
是在巷口。
平时过节用来表演的大舞台染成了红色。
依旧可以鲜明地看出那是明澄。
I'm Mingcheng.I'm homosexual.
我想我有点想他。
他还是没舍得毁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