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证明人究竟需不需要堂堂正正活着的机会马上就来了。
从两里地外响起突突的声音,除了我们,再没有外来车会到这么封闭愚蠢的地方来,唯一可能来的客人就是我们的年轻热血干部——方三尺。原本喧嚣吵闹的酒席霎时变得寂静无比,有不少小脑袋从院里探出,我们都在等,同时在疑惑,是什么人来,为什么来。我在这种等待的过程中从口袋里摸出半根烟,我冲着柳天下抬了抬下巴,示意他顺从地替我点上一支烟,柳天下犹豫半天,最终决定伸出受伤的手抽出一根火柴棍,顺着火柴盒的正方向,嚓的一声划开了火花,然后低下.身子点着了我的烟。
我像个拥有黄金千两的嫖.客,旁边坐着我羞涩纯洁的小娇娘,我简直得意忘形,事实上我的兜里啥也没有,我一贫如洗,而我的小娇娘确实羞涩又纯洁,我把手放到他的后背上,他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远方,惊呼,有车来了!
我将香烟叼在嘴里,站起,叉腰看着从远方来到这里的客人。
方三尺从车里跳出来,活像一只兴高采烈的小猎犬,他扶了扶眼镜,将眼镜扶到一个正确的位置,使他看起来更加的正直和英俊,衣服也捋好了,板板正正的,他转身从车里拎出来一兜贵气到金光闪闪的糕点,后来我们才知道,那是咸甜口味的蛋黄酥,是很难寻到的东西,即便是托人,也得托付那些有名望有钱同时又游手好闲的名门望族才能托回来,而他就这么轻飘飘地把这样一盒高级点心带到了傻子屯,从实务主义上来讲,他倒不如提着半扇猪rou来,他提着这么金贵的点心,在场的所有人都看不懂他的心意,像我这么纸醉金迷的败家子也是在咬了半口酥软的蛋黄酥后才明白,这是蛋黄酥哇,方三尺身上的物资可真好,真了不起。
大家都很意外,方三尺怎么会到这里来,宋二虽嘴上说着他和方三尺很亲很亲,但现实是根本不亲,对待上级年轻领导,亲的起来吗?宋二按照对待领导要亲如一家的规则,照例给方三尺发了喜帖,其实是瞎几把发,大家明明不是一个圈子里的,哪有硬挤的道理,然而方三尺跑到这里来,宋二极其尴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既憋着屁又憋着尿,难受得很。
其他人的理解是宋二的大女儿真是出息了,一定嫁了个了不起的人物,年轻干部都要亲自拎着点心上门恭喜,了不得了不得,这么想着,大家又干脆利落地喝掉一大碗烧酒,搜肠刮肚准备了新的贺词大声地讲了一遍,讲完又干掉一大碗烧酒,宋二真是破费了。
36.
方三尺不知在学谁,应该是在学我,他把头发也整成三七分头,弄得潇潇洒洒,配着高挺的鼻梁和金丝边眼镜,像个流浪的悲情诗人,不过,如此油腻又sao鸭的发型在他的脑袋上竟显得那么正直,我捂着乱糟糟、糊成一团的头发说不出来话。
他倒是首先注意到我的发型了(我就说他一定是在学我),他笑着问我,诶,陆老师这是什么新发型?很时髦嘛。
什么发型,狗屁发型,是大病初愈后的发型,乱糟糟一团,这个狗家伙一定是在取笑我。
因为柳天下躲在我的身后,因此被方三尺第二个发现,他的目光留在了柳天下的身上,我猜他一定是和我一样,那蠢蠢欲动的心思,过来人看破不说破,他的目光轻轻扫过柳天下紧绷的脸蛋,又不带一点墨彩地扫过柳天下的胸部,我们都在看那个地方,只是看,从没有人敢动手摸过,最终他瞧见了柳天下受伤的手掌,他皱起眉头,抬头对上柳天下慌张失措的目光,问道,小柳同志,你的手怎么了?
“清理遍地开花的鹅屎时,受伤了。”我抢先回答,我真的蛮喜欢抢答的,尤其隔在柳天下和方三尺之间回答问题,爽得很。
方三尺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用严肃的语气对我们所有人说,光用纱布裹着不行的!要消毒!他的语气非常正经,让我不得不想起什么爱民如子开大会时的场景。
方三尺的话就像一杆旗,就像一支枪,指向哪里,哪里就要赶快动一动,听到方三尺的话,宋二全家人赶紧动起来,就连他的大女儿——今天的新娘子也快速地动了起来,那一抹扎眼的大红色在屋里不停的翻找,没人怪罪方三尺,别人大婚之日还要听从他的命令忙忙乎乎、忙里忙外,没关系,大家都宠着他,不管是在县里还是在村里,年轻的小干部就得哄着才能长大。
小干部这时投出一汪温柔的春水对准柳天下的大眼睛,我突然成了个摆设,我成了那种被老婆绿上头的中年男人,啥都没有了,只有不值钱的卑贱空想,假如老婆还爱着我呢,不爱也没关系,假如还有一丝丝怀念呢,方三尺真是狗东西,C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