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什么东西,你!”在这一瞬间,乌勒登就好似被惹急的猫儿,扬了扬脸,生硬地解释道,“带这么多人,麻烦。”
“怎么会!你亲手捏的,我当然喜欢!”
乌勒登甩下一句话:“我落东西了。”
当额尔赫神秘兮兮地从枕头侧边摸出一个小巧的泥塑人像递到自己手里时,朱昭奕端详了片刻,发觉那泥塑虽捏得甚是稚拙,却不难看出与自己有几分相像,衣带下方还特地用翠色点了个点,将玉佩画了出来。
朱昭奕惊喜不已,问他:“这是你自己来送给我的?捏的是我?”
朱昭奕与额尔赫待在屋里,被请出屋子“回避”的哈丹巴特尔却百无聊赖,在院子里从东逛荡到西从南逛荡到北,终是发现了一个不寻常的人影,正蹲在树丛边上。哈丹巴特尔定神一看,竟是方才已经离开的乌勒登。
“听你的意思是我长得比他难看?”乌勒登不忿道,“我哪里比不过他了?”
“今日早上你……”乌勒登因今早的事对他有些不满之意,顿了顿,终是将自己耿耿于怀的事说出口,“你是不是把我认成额尔赫了?”
朱昭奕笑笑,叹道:“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亲手做东西给我了。”
额尔赫点点头,往他身边蹭了蹭:“启昀哥哥,这个也当作贡品,好不好?”
乌勒登听罢此语,转身便要走,还不忘撂下一句
“哼什么哼,你还在对老子臭着脸哼来哼去的时候,他早就把你们国本讨好得服服帖帖了!”哈丹巴特尔却以为这一生“哼”是他的不屑,便故意引逗他,“你看看他们建州诸卫,这回带来的人可比你们足足多了一倍。”
今早不留意撞了他算一面,方才在屋里见了算第二面,还当真是两面之缘。乌勒登想。
哈丹巴特尔往嘴里塞了根干草叼着:“你?你比不过他能作,比不过他缠人呗!”
“关……关你什么事!”乌勒登显然不欲和他多说什么,往后躲了几步道。
朱昭奕与额尔赫在里头捶着床大笑,笑过一阵后,朱昭奕便问额尔赫究竟要给自己看些什么东西。
哈丹巴特尔瞥一瞥朱昭奕,又瞥一瞥额尔赫,故意扔下话便一副要径直走出去的样子:“行,你们合着伙赶老子出去,老子可就回自个儿屋里了,你待会有什么话要问老子也不应了!”
朱昭奕憋着笑道:“准了,回吧。”
“它丑死了,让那个人看到肯定要笑我。”额尔赫撇撇嘴,垂下眸子,显出一片密扇般的眼睫,“启昀哥哥,它这么难看,你会不会不喜欢?”
功夫,你出去院子里逛逛不就得了。”
哈丹巴特尔朝他身后的树丛望了望:“老子闲着也是闲着,帮你找找?”
旁边那名随从道:“我们人神为了捏这个泥人,带咱们刨了好几日泥巴,好不容易捏成了,进京上贡的一路上都揣在怀里护着呢。”
“哼。”乌勒登哼了一声,心底却是对这个回答满意至极,也算是默认了。
哈丹巴特尔“啧”了一声:“再怎么说咱们也有两面之缘了,你何必一副拒老子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哈丹巴特尔不觉笑道:“我看你们衣着年纪都相仿,一场误会,你还能记恨到现在啊?”
“你他娘才什么东西,老子叫哈丹巴特尔!”哈丹巴特尔抱起双臂,一语道破,“麻烦?你们过来捞赏赐,还能嫌麻烦?明明就是朝廷定好了数,你们那儿,想多带人也带不了,别嘴**。”
“喂!那个小孩!”哈丹巴特尔叫住他,“你叫乌勒登是吧?”
朱昭奕捏捏他的脸,看着手中的泥人,脑海中却不由得翻腾起从前的一幕幕旧事来。数十年前,他还在与太祖托钵流浪,他过生辰时吃不起面,也穿不起新袄子,只得了一个太祖亲手所制、歪七扭八的弹弓,亦日日带着,惜如珍宝。后来太祖有了儿女,几个年长的兄弟姐妹今年还是同他一般大的模样,没过几年,他们一个个的全蹿高了,只剩他一个仍是孩童的模样。他们总会亲手做些小玩意塞到他手里,不怀好意地以长兄长姐的姿态去摸他的头。今时他浸在紫禁城的锦绣堆里,见惯了天下最是富贵之处,吃穿用度一应是天底下最好的,可竟是许久许久不曾收到他人自己亲手所做的东西。
乌勒登一抬头:“对,怎么?”
“当真是有趣儿,我收下了。”朱昭奕自是欢喜,却又不解,“只是你为何不让哈丹巴特尔瞧见呢?”
乌勒登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瞥了瞥他,继而冷冷道:“不……不必!”
哈丹巴特尔正愁眼下没事情打发时间,便揪着他问:“落的什么东西?”
哈丹巴特尔走到他跟前:“你不是回去了么,又跑回头来了?”
论起容貌还确实如此。为了跟他能多聊几句好解解闷,哈丹巴特尔没有说出这句话。
哈丹巴特尔走至门口,又朝着里头嚷道:“呸,你让我回去我就回去,把老子当什么了?老子偏不回,偏在这院子里溜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