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蛇皮革带着一团团深青色花纹,柔韧的细鳞隐约泛起亮光。戚程将皮捏在手里摩挲片刻,深色蛇皮革显得他手指苍白健瘦。
他的手不像读书人的手,也不像是卖力气或习武之人的手,这是一双打算盘执算筹练出来的带着银钱气息的手,虽提不起刀剑,对银子的触感却敏锐极了。这些年,但凡他亲自经手的毛革,绝对是百里之内质量绝佳的好料子,真金白银的抢手货。
小戚爷这双手,十里八乡无人可敌,是戚家毛皮庄子稳稳当当打下来的金字招牌。
郑赦并不知道毛皮行当里的这些事,但他远远看戚程摩挲蛇皮革的动作,仿佛很感兴趣似的,眼神一动不动。
戚程一手拢着袖子,一手把蛇皮革翻了个面,微微提起,他拇指蹭在皮子背面,饱满的指腹与细绒摩擦,不知那个更加软腻柔韧。
郑赦手指竟然也跟着轻轻动了一下。
戚程低头,认真同旁边的阿丰伯点评几句,一边说话,一边翻动皮子与他看。
阿丰伯仔细听着,点头应下,不一会儿将戚程手里的皮子接过来叠好,包回布中抱走了。
房间里又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戚程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继续被打断的话题:“郑大人方才有话要说?”
郑赦道:“并无。”
戚程颔首:“好。”
……
从来都话极少的二人再次陷入沉默。
不行。
戚程惦记着他官府中人的身份,心说好不容易缓和了些许关系,不能就这样轻易放弃:“我此间事务已料理清楚,大人可愿随我去茶楼坐坐。”
郑赦道:“小戚爷随意,我只跟着你。”
戚程听这话总觉得不得劲,却没做什么表示,站起身:“请。”
郑赦很给面子,跟着起身,赫然威武立于戚程面前。
郑赦是习武之人,被贺大人搁衙门里养大,突然站起来好高一条,强沛气势收都收不住,戚程强忍着没往后退一步。
他们正要往外走,阿丰伯又从门口探出头来。
“大郎,郑大人。”阿丰伯方才出去的时候高高兴兴,现在眉宇之间突然多了点Yin霾,犹犹豫豫看戚程,又小心翼翼看郑赦,“官府里来人了,说神医已到,请郑大人回衙门。”
戚程眼神一动。
终于来了。
他看向郑赦。
“茶楼之约,”郑赦淡然答道,“我记下了。”
戚程颔首,目送郑赦往外走。
但郑赦走了几步就停住了,转过头,看着戚程。
戚程立刻知道了他的意思,却不太乐意往前走,站在原地皱眉头:“不必了吧。”
郑赦只说了一个字:“请。”
戚程不动,郑赦也不动,就盯着他。没有办法,小戚爷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苍天在上,他是真的不乐意再去官府了。
戚家的马车再一次停在了桐阳县县衙门口。
就算这一趟没有贺玉,郑赦也依旧没有坐车里头,只骑了匹棕黑骏马一路于戚程马车之前,为戚程开道似的。
他于县衙前勒马收缰,便有守门的衙役自觉过来为他牵马。
“在堂上?”郑赦顺手将马鞭也递给衙役。
“已经去尸房了。”衙役已经非常熟悉郑赦这种极简的提问方式,颇有默契回答道。
郑赦眉头微皱。
“如何?”戚程也下了马车,跟上来,随口问了一句。
郑赦看他一眼,不说话。
戚程记起他口风严到有点极端的毛病,自觉闭嘴,眼观鼻鼻观心,全当自己是个没事来官府散步的闲人。
——真么说起来,他还从来没见过古代的停尸间,不知道与前世影视剧里头能有几分相似。
前世参观个开封府尚要买门票,而且府内空空荡荡没有些人气,他近些天这几趟衙门之行原汁原味还不用花钱,四舍五入就是赚了。戚程脑海中算盘敲地咔啦啦响,心里头渐渐就放下了不少。唯有银钱能安定下小戚爷的心神,他乖乖跟在郑赦身后头。
停尸间在整个县衙的北边一角,他们越走越荒凉,迎面撞来一间空旷的院子,那院落看上去平平无奇,唯有一道略显Yin森的黑木门已然半启,门口候着一位年轻捕快,褚色差服自带凛然正气,将那股凄冷冲淡不少。
定睛一看,这位还是个熟人,恰巧是之前被软禁在郑赦屋里时,给戚程“看院子”的小郎君。
小捕快挎着刀腰板挺直,不认识戚程似的,目不斜视给郑赦行礼。
郑赦嘴角绷得紧紧的,声音很严肃:“为何不等我到。”
小捕快答道:“神医说尸身已停多日,再耽误恐无法勘验死状,故而拜见过贺大人后,便马不停蹄跑来开工了。”
小捕快想了想又补充道:“老大你放心,阿水哥、吴先生他们也在里头。”
吴先生就是衙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