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雨躺在床上,灰败的脸色再难掩住他的死气,蓬厢站在床前背着他默默流泪。他还记得十岁那年,绮雨掰了半个馒头给他,他刹那间一愣,然后眼泪刷刷落下来,他以为这一世再没有人会对他好。十二岁,他再次看到他,一袭华衣,浓妆艳抹,在章苞的催促下缓缓送入轿中,他定定的看着他,然后再次泪不可遏,他知道这是他第一次接客,抛弃了所有的尊严,为什么这样宛若仙人的人要遭此厄运。轿帘缓缓落下,他看着他低垂的眼眸,心中一阵刺痛。他在门口守了一夜,寒风吹乱了他的发丝,吹乱了他的心境,他想了一夜一肚子安慰的话,在看到轿子入门的刹那终于还是只远远的看着,一句也没有说出口。一连三天他都没有再看到他出房门,第四天,他被章苞带到了他的房里。他终于再次看到他,脸色苍白,眼角青紫未消,他强忍着泪水听着章苞讲端茶递水云云,从此他便成了他的小厮。
“咳,咳。”绮雨的咳声将他拉回现实。
“公子,要喝水吗?”蓬厢擦干眼泪道。
“你去门口看看他来了没有。”
“公子……。”蓬厢眼中泪水未消,听他这么讲更止不住,刷得又流下来。
“去看看吧,他说最近几天会来的。”绮雨闭上眼睛,累极。
他一生纸醉金迷,当年多少富商巨贾一掷千金只为博得他一笑,他是艳芳楼的第一红牌,他是平平无奇的恩客,他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茫茫人群中,他将一张二十两的银票塞到自己手中,匆匆一笑,回房便被章苞抓了个现行,不屑地将银票甩在章苞脸上,银票没有了,但是那双澄澈的双眼他记住了。后来……。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强迫他的人,喝喝酒,谈谈诗,他说要为他赎身,他付之一笑。那一笑是他故意为之,他知道自己怎样笑最动人,果然他上钩了,但是那个时候他已经归之黄广禄,那是他们共同的计谋。两天后,果然听到了他被捕的消息,可是为什么他有那么一丝心痛。再后来,他听到了他爹的死讯,然后是他病倒,他终于于心有愧,走到他门口,却见他将一方丝帕焚毁,他一怔,苦笑,他该是恨自己的。谭扬再遇,他是七品县官,看到自己,一声轻呼,一脸微笑,心中顿时涟漪四起。他说他会来看他,会带着蜜枣来看他,可惜他的生命已如风中漏沙。七日,整整七日他吊着这一口气不过是想再见他一面,想再见他温润的笑容,倘若可以喂他一颗枣子……眉梢忽然荡开一丝笑意,永远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