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禁地解除门禁前一个月。
正午,月影宫的镜花园内,仍如春般凉快。枝繁花茂的镜花比肩而立,阳光的炙炎被花丛滤去,斑驳地投在地面,影影重重间,也染上了斑斓的色彩。
树影下,脸容清秀的白衣人随意地披散着一头黑发,闲散得连衣领前襟都松垮垮地敞开,隐隐露出一片肤白。
“……不行啊,果然又没有被照到。”白衣人昂头,浅浅地皱眉。
随之,他轻巧地跃动身姿,踩着粗壮的树枝层层直上。动作不慢,却是极轻盈,仿佛担心伤及一枝一叶,所到之处,花枝轻颤,却连一片花瓣都没有碰落。
他停住,身处花海,身侧花香渗人。闪动鼻翼,深深地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移开两侧的花丛。终于,一丝阳光穿过迷宫般绕来绕去的花枝,直直地打在一朵长得最矮,最孤零,最不起眼的花朵上。
“喏,怎样,每天的甜点,新鲜的阳光送到。”白衣人坐在那朵孤花旁的树枝上,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哎,很是奇怪呢,你说你的兄弟姐妹们都在高处,怎么你偏就只到半棵树的高度呢?你这一枝光秃秃的,怎么就只长了你一朵花呢。”
旋即,他又释然笑笑。
“虽然你长得矮点,花也开得不如其他的大,可是你看,他们都随风飘散了,你还在。所以,不要难过。”
树顶的簌簌声似乎响了一些,仿佛在诉说不满,又似在嘻哈玩笑。
“我每天都会给你浇水,每天都会给你送阳光的。”白衣人摩挲着斑斓的花瓣,轻声呢喃。“你要坚强点。”又重新抬头。“啊,奇林和舅父回来了,我得走了。”
他跃下,稳稳落地。回头一瞥:“明日,来给你浇水。”
麒麟禁地解除门禁前一周。
是夜,风雨零落。雨帘中,一道黑影急急地奔向镜花园的方向。
青年一身shi透,手在后脑勺上一捋,一根蓝发带连着几丝黑发,被生生扯下。他把发带叼在口中,奋力在树干上攀爬。若不是经历过风雨洗礼的镜花更加脆弱,如用轻功,被身体轻轻一碰就折,他也不至于这般费时费力。
濡shi的发丝紧贴着他的脸颊,一双黑眸在夜里闪闪发亮。
“……”
当看到那朵欲断未断的花枝,他默默地咬紧下唇。随后不死心地取出发带,熟练地将断裂处接驳好。
不知道是否还救得回。他不放心就此离去,反正雨也不大,对人的身体来说,无甚影响。他干脆就坐在孤花旁边,无意间的视线一扫,目光定格在一个方向。
“已经深夜了,他果然还在修炼。”
他目光染上了迷醉,神情有些恍惚了。
“奇林认真的表情,真的很好看。你知道吗?他虽然贵为月影少主,却一点都不端架子,待人从不虚伪,不喜欢绝不拖泥带水……”说到这儿,他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顿了顿,“但有时候他对人凶,并不是真的不喜欢,呃,只是……害羞或者难堪。”
他转动眼珠想了想,忍不住轻笑出声:“其实是个很可爱的人。”
身畔的花朵不知是风还是雨水的带动,轻轻一颤,仿似点头一般。
“虽然资质不足,但一直很努力地修炼,有时候甚至整日都不出房门。对于自身的努力,从不曾对舅父舅母提过……我知道他觉得自己为月影族抹黑了,他觉得自己不配当月影族的少主,也一直为自己引起舅父舅母和长老府的争端而感到内疚。为此他真的可以连命都不要地努力……”
幽幽叹一口气,额上的水珠不断地滑落到下巴,因为受寒,他白皙的脸上愈发苍白,双唇的颜色愈加鲜艳。但当他缓缓扬起嘴角,那张满足的脸,散发出来的神采,仿佛夜里的一道光芒,瞬间就驱走了黑夜的深沉。
“他是个很孤独的人……孤独到,即便有人在他身边,他也因害怕而不敢相信。害怕有一天会失去,害怕失去那天他会不习惯。但其实他也在保护着那些陪着他的人。或许他就是这样,用这样寂寥的方式来保护着我……我们。”
滴滴答答的雨声渐渐弱了。这个雨后清朗的午夜,青年一直坐在树枝上,絮絮地和孤花说着话,直到身上的衣物干透,直到天色微凉,注视着的厢房里,那个人终于一脸疲惫地躺下。
他用带着淡淡倦意但依旧清亮的嗓音,说了最后一句话:“再过数日,我便要与他一同进入麒麟禁地修炼。不知在那片地方,没有了重重宫墙,只有天高海阔,他会不会……再多接纳我一些。”
说罢,跳下地,散乱的黑发在晨风中扬起,划过一抹好看的弧线。
孤花轻轻摆动身姿,似若有所思,良久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