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鸿这段时间并不清闲,严老爷一倒,他作为严家唯一的男丁自然接过了所有生意,只是严家这么个藏污纳垢的地方,根子是早就烂了,每天对着那摊子烂账,免不了要燥怒。
他有时候真想一把火把严家烧了才算干净,可倚仗着严家吃饭的下人农仆终究是无辜的,更别提还有慈孤院的那些孩子。
严鸿一接手严家,做的头一件事就是给慈孤院的孩子们都换了新衣,厚实保暖的棉衣比那些华而不实的洋人制服对孩子们来说有用多了。严老爷从前做善事不过是为了面子,外加一个替严颂做功德,哪是真想管人死活呢,尽去为了讨好洋大人,学那西式衬衣做薄薄一层的短袖短裤,叫孩子们穿了确实光鲜亮丽,报纸上也是一片颂歌,可三九寒天时孩子忍饥挨冻,有钱老爷才不管呢。
严鸿在东郊礼佛时,慈孤院里几个小孩常常溜进寺院偷人家的供奉,也是这样才被他知道了原来这群孩子时常吃不饱穿不暖。
他自己从小没有娘,严老爷这个爹也不怎么样,严鸿对这群无父无母的小孩便多了几分恻隐之心,能帮也会帮上一些。
起初这些小孩看他的眼神也是防备的,不过相处得久了,知道严鸿虽然面相Yin鸷,实际上却是难得关心他们的人,于是也有胆子大的会叫他大哥哥。
终究是无父无母的孩子,谁都可以踩上一脚,严鸿见惯了阳奉Yin违,并没有把采办棉衣的事假手他人,还亲自去了一趟,他记得这群孩子里有几个挺能经事,年纪也大了,正好他身边缺人手,或许可以让他们帮衬一二。
小孩们见到新衣都爱不释手,当场就穿上了,严鸿问其中一个带头的大孩子:“二毛,这段时间我不在,院子里没出什么事吧?”
二毛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什么,犹豫道:“小花姐姐去读书时,说每月会写信来,可现在都过去三月了,一封信也没有,我们都想她了”
那孩子说的小花严鸿记得,是个年纪有些大了的小姑娘,有几次隔着墙抱着娃娃羞怯地向他讨食,低垂的小脸上沾了煤灰,却能看出是个漂亮的长相,估计梳洗一番不比严颂那小娇妻差呢。
他们这个慈孤院哪会这么好心,送个无父无母的漂亮小姑娘去上学严鸿脸色Yin沉,这群畜生还不知道把人送去哪里了!
严鸿没和二毛说他的猜测,径自去找了管事,管事起先不肯说,后来才支支吾吾地吐出三个字——画春堂。
那是他们这地界儿最红火的ji院,三个月,恐怕小姑娘早已被人糟蹋了
严鸿心里压着一股怒火,想带人直接去捣了这魔窟,那管事却惊得魂都散了,严二少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一个阎罗煞星啊,开着门卖大烟拉皮条的地方,哪个不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急急拦住他:“使不得啊少爷,那都是官老爷和洋大人的地界,咱们小小商贾惹不起啊!”
严鸿回了严家仍感觉胸膛里一股浊气,只觉得作呕得厉害。瞧瞧吧,这世道就是这样,吃人不吐骨头,洋人吃富人,富人吃穷人,人人都吃人
丫鬟见严二少一脸Yin翳,小心地在一旁服侍,不敢多言,严鸿喝了一口端上来的甜汤,红豆沙绵密香甜,还有一股清香,连带着他心里那股郁结也消散了不少,不吃不觉就把一碗都喝了。
严鸿总觉得那里头的味道似曾相识,可又想不起来在何处尝过,便让丫鬟把厨娘叫来,丫鬟这才喏喏道:“这甜汤是少nainai备的。”
严鸿甫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少nainai是何许人也,待后院里太太闹将起来,又是一阵摔打,吵闹得不行。严鸿听着那声音才想起来,少nainai可不就是他的小嫂子!
严鸿冷冷一笑,看来小嫂子是在后院待不下去了,急着要出来呢。
这世道有人想要努力活着却被吸干人血,却也有人为了荣华富贵到处贱卖身体,严鸿认定佩怜就是后者,而他最看不上这样的人。
不过,小嫂子都把戏台搭起来了,他不去看看岂不是白费了人的一番心思。严鸿敛起神色,拂衣踹开了太太的房门。
太太自从被关进后院,每日都要闹上一出,不外乎是骂他和他的母亲,严鸿只说太太疯了,让人守得更严。
下人们私下里都说二少心狠,太太这样被关着,不死也疯,不过也没人同情太太,毕竟太太是这样刻薄的一个人
只可怜佩怜还得留在太太身边,他这样一条微薄的性命,即使太太真的疯了,他又能逃到哪里去,只能受着太太的磋磨,和一个废人作伴还是和一个疯子作伴,本质上也没什么区别
太太一见严鸿,便声嘶力竭地重又骂起来,她秀美的容颜早在日复一日的怨毒中消磨殆尽,变成了一条眼珠凸起肥胖肿大的金鱼。她恶毒地笑着,笑到整个人都扭曲了,佩怜的手掌端着两支蜡烛,红烛雕着一对金龙凤,血一样的烛泪落在佩怜的掌心上,他都仿佛不觉得痛,眼睛里失了焦如幽魂般立着。
这下连严鸿都骇了一跳,差点以为他见到一个死人,佩怜的身子瘦得过分了,但凡露在外的皮,没有一处好的,脸颊上是太太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