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他在谢家清谈会上一战成名,他是前朝大儒周清源的关门弟子,他入了宫学成为你的算学先生,他曾护送你从京都回到琅琊,路上失踪多日……想必你们之间有很多很多故事,那是我一辈子也比不上你的。在身份上,我或许还能说你只是投胎投得好,但能让他如此爱护,却是我永远都做不到的,因为我已经来迟了。”
“不过以陛下对太子的爱护,正妃必然是世家贵女了,依我看,也只有县主这样高贵的身份才配得上太子妃之位——”
没了钟夫人穿花乱舞,也没了钟灵的欢声笑语,这场花会的气氛,再怎么也热不起来了。
“县主啊,帝王之爱何等广博,他爱这秀丽江山,爱至高无上的权势,爱摆弄人心的快感,他的爱,不属于一个人,更不会属于一个干净得像雪一般的女人,或许此时,他还愿意只爱你一人,但以后呢?你虽然生长于世家门阀,却有一股与这天地格格不入的气质,如果把你放在深宫禁苑中,你只会枯萎、衰竭、随风而逝;而他,在权势物欲的侵蚀下,很快就会变成一个合格的帝王,猜疑、杀戮、背叛,与你背道而驰,到那时,你们的爱,还能如此坚不可摧吗?”
“既然是玉郎说的,定然不会有假,想必太子也觉得选妃一事不宜操之过急,”有人笑起来,仿佛松了口气,听口气大约是想要攀附太子,家中却没有适龄女儿的,“等过几年,太子立下功业,诸事安稳了,再谈婚论嫁,岂不更妙?”
王萱愣了愣,道:“九娘只求父母亲人长命百岁,康乐无忧,钟家阿姊有父母疼爱,才让九娘歆羡不已。”
王萱虽笑着打趣,但也叫所有人一个激灵,想起她们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太子选妃的事,已经是僭越了。
王苹了然,默默走开,给了两人独处的空间。
“是,兄长与我道别,这一回,他也要跟着太子同去,嘱咐我少忧少思。”
王萱垂下眼眸,望向别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不能讨论太子选妃的事,钟夫人早准备好的炫耀钟灵才学的环节,也不好意思拿出来了,唯一一个琴艺表演,却被初来乍到的王萱压死。经过方才的变故,众人都对王萱的性情、才学、谈吐大为赞赏,更经由她的“提醒”,想起来她本是县主之尊,出身高贵,更有封号,与钟灵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要说,也是钟灵望尘莫及。
众人吃了一惊,暗自忖度了片刻,才有人追问王萱:“玉郎曾向县主提起东宫近况?”
“那天我与阿娘外出,恰巧路过王家粥棚,看见太子勒马救人的一幕,他英武过人,又儒雅随和,怎能不让人芳心砰动?但我听见,你唤那青衣人‘先生’,与他言行亲昵,便知道自己毫无指望了。后来我知道了他只是巡察清河的御史中丞,与你身份天差地别,便动了心思,派人去京都探查过。”
花会草草结束,王萱陪着王苹,向钟灵道别,钟灵颇有些失魂落魄,对着王萱欲言又止,似乎想对她说什么话。
王苹望着王萱,觉得她今日有些奇怪,阿姊能言善辩,她也知道,但阿姊一贯都不爱出风头,更不喜欢同人说这些捕风捉影、涉及朝堂的事,今天她不止说了,还把王莼寄来的消息泄露了出去,这不是她为人处事的作风。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虐文啊,大家不要误会。
第70章 所谓巧合
“宫中之事,并非我等闺阁女子可以妄议,众位长辈姊妹,就不要拿九娘说笑了。”
“阿苹,你先去找找阿荔。”
“我见过太子。”钟灵忽然又说。
“后来他突然成了太子,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钟灵转了个圈,自嘲似的笑了一声,“我在想,我输了,你也不会赢。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知道,你是天底下最干净的人,任何人娶了你,都会一生一世一双人,永远待你一心一意,但只有一个人不会,那就是太子——未来的帝王。”
王萱想对她说,身份并不能决定一切,但以她们两的处境,若这样说,似乎只是高高在上,不知民间疾苦,所以她无声地望着钟灵,水光潋潋的眸子透露出她的理解。
“你生来便锦绣无双,不懂得我们这些寻常女儿家的愿望。我们毕生所求,不过有一良人相伴,能在这天地间立足,能在郎君的荫蔽下安然度日,我想嫁给太子,护住我的父母家人,为父亲争取一个升迁的机会,那有什么错呢?怪只怪我身份不够,只是痴心妄想,徒惹人讽笑。”
“他曾说过,‘心有明月’,明月不是我,也不是你,其实是皇位啊——”
谬传。”
此言一出,四下安静了片刻,众人都不敢多说话,忽然一声轻笑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原来是王萱。
“嘉宁县主,”钟灵有些许哽咽,望着远处的亭台楼阁、香花兰草,“你知道么?你是天底下女儿家最羡慕的人。”
钟灵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在王萱面前不敢再像之前一样放肆,收敛了许多,偶尔笑起来,声音也不如之前如意洒脱,带着些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