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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5)要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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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白他。

    比将他视为夫君的母亲还明白,比受尽他疼爱的墨蓉青还明白。

    墨染青张着那清透圆亮的双眼,好似墨规年在那里头无所遁形,「父亲,你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薄情,自私,凡事以利益为重。因此你可以轻易地裁决母亲,即便她身上怀的孩子可能是你的;轻易地将我送去静心庵,又能轻易的将我接回来;轻易的因为一张脸就把我送入宫,也能轻易的就对我下毒。这就是你说的骨肉至亲吧,算计算到自己女儿头上的骨肉至亲。」

    她也不想那么明白的。

    她也想像墨蓉青那样,相信他是个有点威严有点冷淡,却仍疼爱她的父亲。

    儘管这个父亲从未参与过她的成长;

    儘管这个父亲她想见时还得通过层层关卡,下人一层一层的匯报上去;

    儘管这个父亲见面时还不一定叫得出她的名字;

    墨染青自嘲一笑,冷冷看着面前的男子,那个被夜秦人民敬称的太尉,「你看看这个家在你的主持之下变成什么样了?后宅争宠,亲人疏离,下人势利,跟你一样,斤斤计较着利害。刘姨娘落魄时无人问津,发达时抢着结交,但一遇到事情,不是自扫门前雪就是落井下石。我母亲以赤诚待他们,大难临头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跳出来为她说话,哪怕他们只说一句,都可能动摇你的决定……你说,这样乌烟瘴气的一个家,难道不教人噁心吗?」

    越是艳阳的天,影子越黑。

    辉煌的家门丑陋如斯。

    那她的母亲对她来说是什么呢,便是污秽的沼泽中开出的一朵清莲,柔软、圣洁。

    她还是有一个快乐的童年的,在那只有一方天地她和母亲相依为命的院子里。

    如果那朵花被人摘了,那么她便一无所有,也一无所惧,更一无所谓。

    墨染青看着墨规年,他神情有一丝惭愧,更多的是不甘,这样的不甘堵住了他的气息,使得胸口起伏不定。

    她不指望他能大彻大悟,就像她把墨家推入万劫不覆之地,也不是因为多伟大的情操、多深明的大义,真的就只是,一己愤恨。

    本质上来说,他们没有什么区别。

    「我也知道,这一下牵连不少无辜之人,比如从来就没参与这淌浑水的二哥,比如在那件事之后才进府的人们,比如那些悄然之间诞生的新生命。他们都不该死,但那又如何?我连我自己都搭进去了。」处在这个家里,人人都想力争上游,都无辜,都身不由己;也都不无辜,也都只为己。墨染青鲜艳一笑,「这就是我从你身上学到的,我对你算什么,这个家对我就算什么。」

    彷彿击中最后的挣扎,墨规年心中重重一悸,节节后退,然后,颓然坐到椅子上。

    他的不甘在那一刻碎裂了。

    世间万物皆有两面,没有绝对好坏之分,唯择其一种,坚定向行,贯彻始终尔。

    处世之道亦是如此,信奉什么,就彻底施行它的理念。盗人者遇盗,不能怨天尤人;墨规年生性凉薄,事到如今,也不能怪她罔顾情义,要怪,就怪自己防人之心不可无。

    「至少谋逆之罪,我也不算冤枉你。」墨染青最终看一眼呆滞的父亲,转身,步到门口,将虚掩的门推开。阳光直驱入进,外头已有等候多时的士兵,还有就站在门旁的秦仲川。从他复杂的表情来看,不难想到他可能听到不少对话。

    墨染青没有多说什么,点头致意,轻扣双手缓缓离去。

    那背影挺的那么直,脚下步伐却是虚浮蹣跚,秦仲川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却不得不先行眼下重要的事,他视线一转,看着屋内委顿在重重阴影中的男子,想起自己父亲说过的话。

    困难可以惊可以忧可以惧,但,不能失去本心。

    墨规年和他父亲同年入朝,虽然政见不合,时常争执不休,却也因此都成为对方进步的动力,相互牵制、相互砥礪,如今两人在朝堂之上,依旧是平起平坐的地位。

    撇除私德不谈,从前墨规年在行政方面,确实是佳绩显赫。

    父亲大概也没想到,自己十几年来暗中较劲的人,竟然就先自败了。

    就因为新政。

    先是投入二皇子麾下,再与祈王密谋策反,但新政岂是一朝代一新君就能解决的问题?它斩除世袭罔替,虽然伤及世家豪门的根本,却意在警醒,好整顿圈子里不思进取日益堕落的风气。

    解决困难之所以为困难的原因,那么困难才不算是困难。

    然而面对这些,墨规年的选择不是鞭策自家子弟,而是一手推翻。

    人一但安逸贯了,就想走捷径,忘了功成名是要靠努力换来的。忘了几百年前的墨家也是十年寒窗苦读,才能一举成名天下知。忘了他墨规年当年,也是全凭科举春风得意的入仕。

    秦仲川至此才算真正读懂父亲话里的含义,他走进屋里,对墨规年行了礼,依旧是秉持着尊敬和平静样貌,「太尉大人,请吧。」

    面前的人没有反应,秦仲川也不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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