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登时哄地一乱,有臣子私下议论道:“还以为朝中又要多了个难缠角色,没想到竟是个傻的……”
“王者当敦睦九族,协和万邦。尔玉公主金枝玉叶,乃圣上亲女,岂可久居于掖庭为人奴仆?微臣知圣上乃仁爱之君,今特为圣上请命,复公主尊号、汤邑,以彰圣上明德!”
有太监鱼贯上前,清点着众人带回的猎物,不多时便有人高声唱道:“正三品千牛卫大将军周云柬,猎吊睛白虎一只!”
“说得好!祥瑞之兆……”皇帝捋髯点头,眸中终于生出了些寻常人应有的愉悦情绪,“昔有《援神契》所载,王者德至鸟兽,则白虎动。又有《中兴征祥说》中云,王者仁而不害,则白虎见。云柬得此灵兽,当为吾国之栋梁!”
周云柬忙恭声道:“微臣不敢!”
手段阴狠?”临楼王举起酒杯浅抿一口,淡然道:“看来程子光这文赋宗师,只一味教了些迂腐道理,却未曾将这世情真谛剖给你看。世俗所谓知者,有不为大盗积者乎?所谓圣者,有不为大盗守者乎?什么三皇五帝圣神先师,也不知骗了后世多少豪杰。窃国者诸侯,何以窃之?贪婪诡诈,无所不用其极也。本王不过是欲顺天应人、吊民伐罪,且还未动一兵一卒,哪里比得上你那情郎一家虚伪阴毒呢。”
他二人正掉着书袋,一阵人声马嘶由远及近,原是大小官员及各家子弟狩猎归来。往年此类场合必少不了临楼王的,身为胡人后裔打小儿便常进山捕鹿赶狼,一骑上骏马真如回了老家般熟稔有加,即便是有意韬光养晦,于狩猎一道上也总能轻轻松松名列前茅。此次是因老王爷新丧,守孝期间见不得血,故而得以在帐中与成璧消磨时光。
“倒非有意争先,不过是为人夫者在妾室面前起了些好胜的心思,不欲落于人后罢了。”
“夫妄意社稷,中藏,圣也;入先,勇也;出后,义也;知时,智也;分均,仁也。不通此五窍而能成国之大盗者,天下无有。皇叔自觉,通了几窍呢?”
“哦?说说看。”
周云柬不知她早已沦为临楼王枕边侍妾,仍一心一意守护着那个初见时的娇贵公主,因以为她还在掖庭吃苦受罪,便打定主意,要拼上整个仕途,豁出命去为她向父皇求告。
成璧轻哼一声,冲他翻了个白眼。
程子光人在列中,老脸却已涨得通红,忍了又忍,终究是深深一叹,垂眸再无言语。
他之乎者也地扯了一堆,成璧听得云里雾里,不由笑道:“窃国大盗总有说辞的,可盗匪与盗匪之间,也要分一个高下么?”
“朕说你当得你就当得。”皇帝挥了挥手,复又靠回几位美人怀中,含了枚葡萄随意道:“白虎灵兽,朕甚喜之,定当厚赏爱卿。不知云柬想要什么?升官进爵?朕今日都允了你。”
这周云柬倒是好深的心机,明摆着捧出个祥瑞仁兽来讨了圣上欢心,阿谀奉承得简直不着痕迹,且此人出身寒微,于京中本无一毫根基,但凡家里有些门第的皆不曾将这穷丘八放在心上。如今若他一步登天,岂不是又要搅乱了这一池浑水?
“这周云柬家里听说是累世白身,父母早丧,由小乡兄嫂抚养长大,眼色着实差的很呐……”
便是在此万众瞩目之下,周云柬以额加地,深深俯首正声道:“臣确有一不情之请,借此秋狝之机贸然上告,望圣上恩准!”
赵元韫闻言抚掌击节而叹,大笑道:“说得好!尔玉当为吾之师也!”
皇帝闻声龙目开阖,眯缝着觑了下场中那英姿勃勃的青年将军,淡笑道:“云柬大能啊。好些年无人在秋狝中猎得如此大物了。”
“圣上谬赞,臣不敢当。”
此言一出,周围人等皆惊。贵妃去后,皇帝性情大变,宛如从骨子里换了个魂,为人处世皆不同以往。可帝王放纵多在内廷宫闱,在朝堂上还算克制,是以各家大族仍与帝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他嗓音坚定,掷地有声,全然不顾旁人异样的眼神,只一味将额头往地上砸去,诚恳道:“云柬求圣上恩典!”
“哼,你有什么不敢的。小小的千牛卫将军,倒是有心一手托天,你好大的胆子!”
皇帝略有些枯槁的手抓起银质果盘往他头上砸去,“朕是好心惜才,才把你自边地调回京都,你还有什么不
成璧已然察觉到他欲出之言,不由担心得眉头微蹙,捻紧了袖口低声自语:“将军……别……”
周云柬跪地叩首不止,声声如锤,重重叩击在成璧的心房。她抬手悄然拂去眼角泪珠,紧紧咬住下唇,却听那厢皇帝淡淡开口:“好个周云柬,襟怀磊落,朕不如你,是也不是?”
周云柬跪下拱手道:“启禀圣上,今臣偶得白虎,全应仰仗天恩浩荡。四灵骤现,实乃祥瑞之兆。”
“那慧娴贵妃当年通奸怀胎已然定罪,尔玉公主……虽属无辜牵连,到底也因着母妃之过落了个身份不明。今上喜怒无常,就连程老爷子进言时都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这小将军也是胆大包天,过后还不知要恼得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