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前脚刚走,下人们的嘴巴就掩不住。这二夫人,着魔了似的,天天去戏院一待一天,据说还有夜不归宿的时候。他们不知道将军如何能沉住气,受得了纷纷谣言,受得了枕边的女人不检点么?
结果将军冯荒一回来,先杀去了戏院。
戏台下的女人,仔细勾画细长的眉,眉尾在烫得弯曲的鬓角里隐没。单眼皮,细眼睛,圆润饱满的小脸,与下垂嘴角相衬,富贵哀凄各得半分。她的脸反映她的生活。红润的抹得油汪汪的两瓣唇,只会对台上的戏子笑,是,戏子,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小角色,也配跟他冯荒抢女人?
冯荒恼怒,他看见夕阳从窗子里投进的光映在季四眼睛里,其中神色一副缠绵的样子,他就更恼怒。说不出的恼怒。
旁人认出冯荒来了,当下就嗑开了瓜子,准备看好戏。他却不慌不忙走过去,在季四旁边坐下来。一场终了,季四拍手叫好,笑得咯咯的。但她随即就眼光扫到身边的人,笑容僵在脸上。
冯荒微微侧过脸,在她耳边低声道:“跟我回去吧。”
她注视他足有一分钟,转过脸去,喊了声:“再来。”却畏惧他灼灼的目光,把头低下去。
他皮笑rou不笑扯了下嘴角,“季善庭生意做得挺顺利的?”
季四看了他一眼,笑开了,“嗨,茶叶烟酒老一套,有什么顺利不顺利呢。咱们回吧,好吗?”
于是金童玉女,恩爱夫妻互挽着出了戏院,平静无澜得使看客大失所望。
一路冯荒不笑也不开口,到了府里,他说了第一句话:“跟我来。”转身向书房走。季四忿恨瞪他的背影,还是跟随过去。
门关好。夫妻对话不许外人听。
冯荒只是看不清表情的,说:“不许再去戏院。”
好,上来就不客气,那她也同样不客气。
“我要你不许再去西阁,你肯么?”
他挑眉笑。
“那小白脸里真有你喜欢的?哪个?”
她怒火燃起,最恨他这副调侃的语气。
“哪个都不是,哪个都是。”
“季四。”他收住笑容,正色道,“你真以为自己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哦,我见过西阁那位,你说我有没有资格?”
“你想让季善庭进局子?”
季四发觉自己口舌之快逞过了,她用西阁威胁他,不亚于找死。她闭紧了嘴,转身就要走,被他一把拉住,手腕都攥疼了。
“你答应我。”冯荒道。
“你吃醋?”
“你别想多。我不想自己家里有不好听的传言。”
季四出人意料地平静下来。她怔怔看了冯荒一会儿,说:“以前有算命师傅说我上唇厚下唇薄,是重情寡欲的面相。我看将军嘴唇都薄,应该无情无欲,可事实看来并非如此。”
他一挑眉,问:“你想说什么?”
季四笑了笑,“没人比将军更重情义,那将军应当理解我季四才对。”
冯荒想,她真这么喜欢戏院里的某个人?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松开了手。季四道:“告辞。”转身就走了。
那晚上季四做了噩梦,颠三倒四,一会儿看见季善庭那不干净的生意被人揭发,一会儿看见戏子咿咿呀呀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赋予断壁残垣”。到最后看见眼前一道光,她顺着光照亮的脚下路就走过去,依稀分辨出那是西阁的门,西阁的窗,屋里是西阁的女人,一笑颊边生出酒窝,明媚得让她自惭形秽,让她睁不开眼睛。
“这位妹妹是谁?”
我是冯荒的妻子。她想这么说,但无法开口。因为冯荒从里屋走出来,揽住女人的腰,好亲昵。
“将军认识她么?”女人问。
“不认识。”冯荒笑了笑。
季四哭,闷闷的发不出声音。她惊醒了,发觉是梦。被单抓皱了。她看着窗外冷冷的月亮。月亮被氤氲的眼泪模糊了。
她恨啊,但这恨又没有力气。她怎么能恨一对相爱的人?
她心里酸得很,想埋怨季善庭把自家女儿送给冯荒讨好他,但若没这一嫁,她这辈子估计都见不到冯荒这样的人。一表人才,年少有为,哪有女人不喜欢?她也不例外。
她睡不着了。披着外套出了屋,合欢树花冠粉红,她跳起来去摘,老半天没抓到,倒冻得直哆嗦。
“你做什么?”
季四被突然响起来的声音吓得又一哆嗦,猛回头瞥见冯荒,他披了件斗篷,正站在几步开外。
“没什么,失眠了,出来透透气。”
冯荒走近了。但他不看季四,只是兀自吸烟,盯着烟圈,好像那是他逐渐消散的爱人。
冯荒,你这么看我一眼,就一眼。女人有个愚蠢的征服欲,比男人藏得深,隐而不发,却力量惊人。
季四想。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公平?”
“是。”
冯荒想起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