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青露风尘仆仆坐了大半天火车,赶了小半天路,终于在一个月明星稀的深夜,找到了关织敏字条上写的地址。
她放下行李,身上刚要敲门,忽然想到自己狼狈邋遢的模样,她讪讪的把脖子上挂着的兔笼拿下,理了理头发,又抬手嗅了嗅自己的衣袖,闻到上面汗水、灰尘、以及兔子混合的臭味,红着脸小声的敲门。
她也知道自己有些狼狈,浑身上下臭烘烘的,肥壮的兔子又整天只知道吃吃吃,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旅途伴侣。
叶诫尘似乎早已料到她会来,刚敲门,就走过来开了门,将她迎了进去。
一进门,冯青露就问:格格呢?
睡着了。
你们怎么一声不吭的就跑到了南京?
情况紧迫,情非得已。
冯青露笑了:叶先生,不用和我说些文绉绉的话,我不识字,听不懂。
叶诫尘想了想,上一次冯青露说话不经过脑子,没有挨陆亭烨的枪子已是非常幸运了,他怕对方惹事,于是没有实话实说:我心血来chao要带着格格私奔。
那为什么又联系我?
格格放心不下你。
一句话,哄的冯青露眉开眼笑,她言语中带着一丝骄傲和笃定:那当然,格格肯定放心不下我。
谈完了最思念的关织敏,冯青露这才有空环视一下叶诫尘租的屋子,月光流泻的光看不清楚模样,只能看见三三两两黄色的月季花在风中摇曳。
再看看叶诫尘,依然不是在上海时候衣冠楚楚的体面模样,他换了一件灰色长衫,脚上是半新不旧的布鞋,唯有灰色的玻璃义眼在月夜中折射出毫无温度的光华。
打量了几眼,冯青露得出结论叶先生落魄了,这个事实让冯青露有些幸灾乐祸,清秀的脸孔里带着一丝笑意。
冯青露把所有的行李都交给叶诫尘,像救世主一样:叶先生,我把你们的行李都带过来了。
好,谢谢你。
都是为了格格,不必客气。
关织敏早已熟睡,叶诫尘没有喊她起来,他让冯青露梳洗一番睡他的屋子。
叶先生,那你呢?
我睡不着。
院中央的柿子树已结满小小的青涩的果子,叶诫尘看了许久,伸手摘下一个,他还没有看究竟有多少钱,但他知道他们暂且可以过一段体面的日子。
第二天一早,关织敏看自己的桌子上没有摆放着买来的豆浆、油条,而是一碗热气腾腾的rou粥,鲜香的rou粥上还撒了几粒绿色葱花。
她走过喝了一口,这熟悉的味道,很像冯青露做的。
她起身,衣服都没穿好,就推门而出,一走出门,就看见梳着油光滑亮的大辫子的冯青露穿着洗刷干净的青灰色衣服,正在院子角落搭兔窝,晾衣架上挂满了刚洗刷好还在滴水的衣服。
关织敏喜笑颜开,大声的喊了:青露,你来了!
冯青露愣了一下,她转过身一看,嘴角也带着笑,她笑的比较矜持:格格,我把小灰灰也带来了。
关织敏一看,小灰兔正在院子里啃着新鲜菜叶,他吃的肥肥壮壮,完全不怕新环境。
青露,你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晚上。
小叶子给你的开的门?
是,叶先生给我开的门。
可是,我们只有租两间屋子,你昨晚睡哪里的?
叶先生人好,把屋子让给我住。
关织敏点点头,看了眼天,日光刺眼,这个时候叶诫尘已经去糕点店了,也没多问,只是让冯青露休息一下别忙活了。
久别重逢的她们亲亲热热,聊的说说笑笑,房东太太推开窗,大吼一声:小关,你有客人啊,中午来我家吃。
停留在柿子树上偷吃的鸟被这么一吼,吓得赶紧扑棱翅膀飞走。
关织敏已经习惯房东太太的嘶吼:谢谢张太太。
记得带上小叶。
小叶子他出去工作了,晚上才能回家。
那太可惜了。张太太啪的关了窗户不再说话。
叶诫尘租的屋子是和房东以及房东的一对儿女一块住的。
房东太太是个孀居多年的寡妇,姓张,大名叫阿满,长的很像结结实实的北方馒头,看着松软白胖,实际上不好惹。
一张团团的白脸总是挂着豪爽的笑,一张嘴犹如狮子吼。
她在叶诫尘和关织敏入住的第一天,就自夸自己吵遍全街无敌手,有事她罩着。
因为丈夫遗留的家产多,自己又有工作,还有房租,零零碎碎加起来,日子过的很滋润。
关织敏和张阿满唠嗑,听对方说自己丈夫死了,亲戚们起伏孤儿寡母要来夺家产,她一拳一个,一扫腿,抡倒一片,把亲戚们打的满地找牙,再也不敢找茬,不由得心生敬意,问对方年少时候是不是少林俗家弟子,不然一个女流之辈为何如此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