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亭里三两个洗扫宫人分着帕子,论着哪几个纹样时兴。闲话间,她又听到了庄亲王三个字:“……庄亲王又挑这么些女子稀罕的东西送给娘娘……”不禁汗毛倒竖。
今晚她便要去见那传闻中青面的怪物了。
又匆匆走回里间,思绪紊乱间竟迎面撞上小珍,倒把她唬了一跳。小珍笑盈盈地道:“姑娘这是怎么了?着魔似的。”
若鸢脸色惨淡,凄凄问道:“我要嫁的那人,可是个青面怪物?”吓得小珍捂住了她的嘴,瞪大了眼珠低声道:“万万不可这般议论!”
小珍伏在她耳边道:“亲王并非民间传言编造的那般,这些神叨的谣传以后切忌再提,” 她四下看看,用气音道:“若姑娘守己,庄亲王也不至于拿姑娘怎样。”
小珍搀扶她起身,又为她拢了拢碎发。若鸢知道,自己左右逃不过这一劫罢了。
水塘中轻风淡淡,浓云攒聚,掩映花圃上明月,垂柳敷水。宫人们在甬道旁提灯行走,步履细碎,裙摆踢踏。为庄亲王接风洗尘的夜宴,欢怡殿前挂满了镂空油纸灯笼,似有张灯结彩的架势。小珍适才在晚风习习中低声告诉她,今夜本是世子要觐见,哪想亲王偏在这一日赶回来了,原想要三日后呢。若鸢琢磨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细想。
随着一声尖利的内官通报声,天子且至,荣妃和若鸢已落座了。若鸢粉饰脸颊,在没血色的唇上擦了口脂,恹恹地等着。左等右等,却不见庄亲王入宫。荣妃与身侧的宫人们低语交耳,许是也不耐烦了,便招招手,舞伎们鱼贯而入,拖着层层叠叠的裙摆逶迤而来。皆着碧纱裙,头戴簪花珠冠,随着一行一动便颤颤着。
琵琶音清脆婉转,歌女细声柔唱。忽而有如急雨拍打,若鸢一惊,听到脚步声——原是庄亲王周珩终于到了。
只可惜若鸢面前有道屏风用作障面,她尚看不清他的模样。
陛下笑道:“你离京一次,好端端的摆起了架子?”口气俨然一位对待调皮孩子的父亲。
周珩还未曾注目若鸢,故作轻松地答道:“入宫时遇见了世子,与我攀谈几句罢了。”
陛下手中的玉箸一滞,面色淡淡道:“他又与你说了些什么?”
若鸢暗暗心惊,原来这庄亲王虽跋扈,受宠却不假。周珩似乎欲言又止,递了个眼神给荣妃。荣妃用涂了丹蔻的手轻抚着陛下,口气可怜道:“为珩儿接风洗尘的宴席,又提那些做什么。皇子们路上遇见了,议正事也是好的,孩子们如此这般,陛下当高兴才是。”
陛下冷笑道:“世子真是越来越不把孤放在眼里了!前几日朝堂上,公然驳了孤的面子,你可知他如何说道?‘天子乃受黎民百姓之托降于天下,建造广寒宫大兴土木,但恐昏聩不理朝政,耽于享乐’。如何?孤这一个好儿子,真真是好啊。”说罢将玉箸用力一掷。
周珩观言察色,抓住时机道:“父皇勿要气恼,世子必然也有自己的缘由。只是天子降于世间,已是百姓最大的福泽,为陛下侍奉左右,何来‘天子昏聩’一说。世子大抵并无他意罢了。”说罢给侍从递了个眼色,呈上了一只流光溢彩的杯子。
周珩笑道:“儿在外偶然得了这只夜光杯,不敢独自享用,特特呈上与父皇。此杯光彩灼灼,一如父皇的丰功伟绩,直教人连连道好。”
陛下的面色舒展开来道,仔细把玩着这只杯子,倒笑了一笑。若鸢因面前有屏风,见不到周珩的模样,只能听见些模模糊糊的声音。
荣姬甜甜笑道:“请陛下瞧仔细了——”忽而乐声有如瀑布流水,激起千层浪花,花瓣漫天飘落,陛下顺眼望去,原是花篓藏在房梁上,适才用细绳拉得倾倒了。花雨中,柔若无骨的舞伎好似一支嫩芽舒展开身体,博得龙心大悦。
筹光交错间,若鸢只一个人待在屏风后用膳。她也不懂带她来又有什么意思,左不过就是一个人在这吃罢了,连个人影也见不得,好像是在听哑剧的另一种——只有声音的戏曲罢了。任由他们聊些什么,若鸢不想听,也着实听不懂,她初来乍到,谁人也不认识,那些个人名啊官名字啊,听得她头都大了,想着左右他们也看不见她,就把菜一块块地夹起来,摞到一起。
忽而越摞越高,竟然倒了。洒了满桌子,倒好在丝竹声掩盖住了,若鸢急急忙忙用手拈起来,又重新摞起来。皇宫里的饭菜她倒还有些吃不惯呢。
小珍为她倒茶时,见她正在玩这种小孩的游戏,便轻咳一声,若鸢便悻悻放了回去,规规矩矩坐着听他们聊那些事儿,倒也没人和她搭话,她自己也清净。
回到偏殿时夜已深了,小珍伺候她歇下。拆了反复的发髻,若鸢面有倦意,嘟囔道:“我该怎么传信给爹娘呢……”
小珍眉峰微动,却道:“奴婢听春宜姐姐说,荣妃娘娘已着手安排姑娘的事了,只需再于宫中住下些许时日,便要进庄亲王府了。到时进了王府,您哪,想给谁传信就给谁传去吧。”
若鸢一个激灵,窘道:“那又如何。”小珍嬉笑道:“姑娘羞了,姑娘羞啦!”边说边合了妆奁,为她细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