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秦赫一封书信,送出卞州,走的官道,一路快马加鞭赶至江北。
这信上内容不知被谁漏了出去,信还未到,内容已几乎被每个江湖人传了个遍——
“近闻得君军中出事,深感悲痛,现邀君至江南一聚聊表心意。”
这简直是不能再直白的鸿门宴了。江湖人纷纷耻笑秦赫老大做过了头,自负的紧,以为振臂一呼哪怕死局旁人也要颠颠跑上前来,当真是觉得世人都是傻子。
而同时,又有人担心起如此多事之冬,若顾长缨拒了这邀约,江北应当如何抵抗来自朝廷与年部的双重倾轧与催逼,当真要在金贼未退前与自己人拼个鱼死网破吗?江湖人纷纷揣测顾长缨应当如何回应。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从江北传来的回信中,顾长缨并未劳各位江湖人士Cao心——因为,他同意了,他竟然同意了这一场鸿门宴!震惊之下,那关于地点更替,见面时间延后等诸多小事都被大家抛之脑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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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赫自然知道将对方引入卞州才是最为稳当的,然而他作为一部之首亦有他的处世之道,江湖人办事,各有进退,是故他不顾左丞相Yin沉的几乎可以滴出水的面色,当场答应了前来送信的义军人的要求。
邱庆在秦赫答应的第一刻就派人仔仔细细翻阅了书信中提及的自在酒肆的所有资料。
这地处江南大城——中故城的自在酒肆,本是名不见经传,只是那顾长缨感慨,在江北一呆数年,甚是想念当年喝过一杯水酒的地方,便定了那里见面。
顾长缨善于权谋,自然不会有“一时兴起”,只是任凭邱庆研究几日,得出的结论却终是——没有。
既没有江北势力,也没有江湖势力,它就只是单纯的一处地点而已。他也不是没有派人前去查探,却仍是收效甚微——因顾长缨提了一句,一时间,自在酒肆之名号轰动江湖,千万江湖子弟不论为何原因都要争相去那店里坐上一坐,喝上一壶酒的。
如此人chao涌动,如何能深入调查出蛛丝马迹?他亦不能太过明目张胆——到底是江湖人,若真被发现他们年部在此处,恐怕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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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正如他人所料,这当然不能是普通酒肆了,除了不能为外人道的人口交易,这里隐匿着的,便是江南方家了。
一江原隔南北,一湖本分年方。
奈何年部独大,秦赫纵横江湖的气概让人逐渐忘记这江南方家也是煊赫一时的大家。方家不愿就此消落,在年部巨大的Yin影下,除了武学造诣,更是极力发展情报与关系网,只是过于激进的伸张版图,使原本就财力不够雄厚的方家捉襟见肘,为了抵抗年部,方家便在普通酒楼里做起了人口生意,不止买卖还论生死。
这一代方家家主,方继坤也算是个高手,年纪轻轻以一挽弯刀名震江湖,却不料屡次败于年老大重毕枪下,便封了刀。
方家亦数次与朝廷示好,而那帮眼高于顶的小人却是对秦赫青睐颇多——诸诸种种,都似是刀剑加身,令他痛的彻夜难眠,不得已,他跳脱开朝廷,直接与金人接触洽谈。
虽目前确实互动不错,他却清楚明白,真正要一人之下,还是必须入仕。
如今他的暗桩还未真正派上用场便被挑到了明面上,本是极损耗的——虽不知这信息如何泄漏,但他确信以顾长缨之能不会长臂一挥随意点了他的地方,但他眼下当务之急却是抓住这个机会,一举灭了年部秦赫。
数年来的苦心经营卧薪尝胆,如今总算有翻身的机会——这江湖……亦是时候该换个门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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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面,谢繁霜人已在高峰南祠,自江北至南祠不过七八日之途,以谢繁霜之能三日即可抵达,然而他一路走来,竟是拖到了十五方才登山。
南祠深匿山高云阔处,日光破碎,幽幽傲寒。
师姐谢微灵得了消息,亲自在南祠门口迎他,见人持剑自山下默默返回,只觉得不过半年光景,这个小师弟似乎心思更为难辨了,待人走近了方面带暖意:“含玉,可算回来了。”
谢繁霜并未作答。
谢微灵不动声色瞥了他一眼:“此次下山之意可算完成了?”
南祠前一棵松柏,烟落雾起,徒现微斑余晕,一如此时谢繁霜面容,飘忽不定。谢微灵心中微微一顿,摸了摸他的头:“不论何事,既然回来了,就放下吧。”
若当真是无法忘怀,在回来之前就该解决,而不是临到了门口,才后知后觉想起,这亦不是南祠教导的处事之道。
谢微灵牵起他的手:“走吧。”
谢繁霜点了点头,却仍是不迈步——顾长缨与秦赫知晓的不错,南祠子弟,一生只下山一次,不过不是不肯,而是不能。
南祠心法讲究的是心无挂碍,只求剑道,愈是境界高满愈是需要静心。
其祖训自古便言,待弟子修炼到一定程度,就要下山接受烟花三柳,五喜六悲之惑,倘若他日归来,祠主发觉其出了岔子,便要带至后山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