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季听后就低低的抽了口气——连颈疤,年老大!
想不到这一直盘踞江南的年老大竟到了江北,一出手便斩了他手下最为得力的首季,恐怕金宋这“叔侄”之约已是板上钉钉了,他竟然将这上不得明面的事做得如此嚣张。
“先生,是不是让人赶紧防备起来?”十季道。
“不必。”顾长缨沉郁着抬首望月,“他既敢留下人,就势必不会再动——若不是得了信,我怕是要着了道了。”
这话明显不是说给十季与程节听的,他们便静静候在一旁,看着顾长缨面上那一派悲哀与悠远,却不知是留给谁的。
转而,他面向程节,一字一句道:“我亦不知道这私仇得报不得报,但首节与我是最看重的兄弟,我不会令他白死——我亦谢谢你拼了死将这消息告诉我。”
程节死命的点头,一直含在眼里将掉不掉的泪珠,终是夺了框,分明未多说话了,程节却觉得对面的人是懂得的,这跌爬的委屈与惧怕似乎都值得了。
他含泪抱拳与两人拜别,首节一死,他手上的差事都得匀给他人,程节还得通知其他兄弟,确实久呆不了——最要命的,是这件事会引起的轩然大波,顾长缨知道手起刀落方是秦赫这件事的开始,他要搅得江北这好容易宁静的水再次翻腾起来!
来不急怀念尸首未寒的首节,顾长缨站了起来,往几里后的马车走去,十季赶忙跟上:“先生仔细路。”
“我令你随身带身上的信物,可曾忘了?”顾长缨道。
十季回答:“先生嘱咐的,十季哪里敢忘了。”
“交予小八,让他去找人。”
十季闻言一愣——那东西说是信物,还不如说是衣袂一角,约是放了久了,色泽纹路都淡了,怎么能凭着这个去找到人。
顾长缨似是知他所想,解释道:“我叫人去寻,便是肯定有识得它的人。”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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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出了这事,顾长缨是一定会镇守江北以防宵小之徒偷袭的,然而得了消息,十季连夜驾着马车将顾长缨送出了江北,披星戴月连着赶,总算在天蒙蒙亮时到达了距离江北最近的小城镇。这里不是江北势力范围内,十季孤身一人带着顾长缨,本就处处小心,现下更是寸步不离。
他拍开一家客栈的大门,安顿好了顾长缨,便放出信号令八季来了。
趁着空档,顾长缨领着十季出门去,这小镇名叫俞欢镇,是按着一老文氏的名取的,至于这欢,便是镇里鼎鼎有名的欢鹏茶歇了。这茶歇里的茶尖儿里透着绿,叫同苦茶,与一般的不同,先吃一杯是回味甘甜,多饮几Cao,就又是苦的,待放凉了就又是甜的,有趣得紧,同道里,还有自家酿的醇香,没什么特殊的点儿,但胜在实在,说是十年老酒就绝不能是糊弄,会喝的,都是爱在晌午坐那儿先吃一杯茶,末了入了夜,再来一壶酒,那滋味,恰是好处!
十季知道顾长缨会挑些茶歇酒楼,去临些情报消息里没有的新鲜时事,也想解解他心中苦闷,便道:“先生,这欢鹏茶歇是附近出名的了,咱们去吗?”
顾长缨点头道:“去。”
入了室内,才发觉这楼阁不过三层,却是亭台楼阁,婉转水榭一应俱全,虽已是老旧,但样式结构都是Jing美的,店里人见顾长缨不俗,便领着去了二楼偏着中心的位置,又怕他冷了,特地将火盆往他们这儿挪了挪。
如此细致,果真是要生意兴隆的。
十季接过对方递上的茶水,赏了他一锭小银,笑着问:“年节刚过,你这里就这般热闹,当真是生意好。”
那店家收了打赏,自是知道对方意思,赶忙回道:“客哪里的话,咱这店除了茶水,也就客人爱在这里聊聊闲散话,所以比其他地方更热闹一些。远的不说,就昨日,义军——”
那店家刻意压低了声:“义军那首季便被斩了!”
顾长缨一双笑着的眼睛深处不由锐利起来,问:“喔?怎么斩的?”
“听早一波的客人说是连头斩的……那惨状,啧啧……”店家忽觉手里有冰凉一片,他自是知道那是什么,笑得更热切了些,“约莫是刚开了店稍会儿吧,便有客在一楼说起,一开始还没人信,可他们有理有据的描述了一番,越听越真了,那时候震惊了一大片过往的人呢,话说那五季十节都是义军里头顶厉害的角色了,如今悄无声息就被人摸了头,这江北……哎!”
正巧底下有客人叫,这店家告了罪便走了。
十季拿眼去瞟顾长缨,见他脸色Yin晴不定,忙道:“先生……”
“果然是大手笔,好本事。”顾长缨回神,低头品了那茶叶。只怕不用半天,整个宋朝都要知道他顾长缨痛失一重要大将了。他只觉得这茶分明说是甜的,如何在嘴里来回的荡,都尝不出一丝回甘?
十季怕他思虑过多犯病,还待再劝,突然听楼下嘈杂一片。
他们放眼楼下,只见一水儿官人打扮的伴着一群金人进了店门口,数了数约莫十几个,都是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