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镜里的厮杀,从子夜持续到晨明。凶兽的残肢rou块四处堆叠,中心单薄的黑色身影坐在血污中调整气息。他身上的衣服禁不住利爪摧残已经裂成了碎条,唯一的一把剑也已经被磨出了钝口贯穿在身后那只三尾狸讙背上。白得能看到青色筋络的耳尖动了动,下一瞬间,青年身形已挪移至一棵不知道多少年岁的苍木枝桠上。
只见他原本调息的地方不断从地下涌出黑色粒虫,粒虫群覆盖住已经死透的三尾狸讙,几息间,那狸讙毛皮涌动,之后竟然扭曲爬行起来朝着另一块较大的残肢处移动。爬行中背部青剑落地,剑身上留着密密麻麻的虫洞。果然,到残肢处时,狸讙的毛皮瘪气般坠落,黑色虫群从内里钻出,重新覆盖上残肢。
青年从储戒中拿出一套黑色衣服换上,转身朝灵镜出口走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刚才常人看一眼都要吐的场景激不起他的半分反应。
她…她之前也是经历了这些吗?是了,她还是笑着出来的,面色如常地吃掉了那个芝麻面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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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让我瞧瞧,香香的团子拿着软软的团子在等我,那师姐先吃哪个呢”。香团子陶楽一听到声音便抬眼望去,师姐站在灵镜出口,身上白衣不见脏污,耳边飘散着碎发。乌灵仙山细养出的乌灵花,旁人窥不得真容的乌灵花,就这样对他温柔笑着。
陶楽一朝师姐走过去,紧抿的嘴角随着距离的缩短总算是稍提了上去,此时的他身量才及师姐肩部。到了近前,也不说话,只执拗地将那个用层层细布妥帖包好的面团递至师姐手边。
洛烟却不接过去,两手隐在衣袖里道:“辛劳小一直接递到师姐嘴边吧”,说完便微俯身等着投喂。陶楽一额前新生的绒发随着师姐倾身的动作都跟着静立起来,几息后,他将芝麻团递了过去。
“小一我们快些回去等大师兄,看看他从山下带回来了什么小物件”
“你问我有没有受伤啊,师父他老人家可不舍得罚重,里面几只凶兽还不是给师姐练手”
“晚上想吃些什么…水煮紫粳啊,你还在长身体的时候,这个时候要多补钙,让我想想,师叔似乎有只宠兽要有崽崽了吧…”
身后跟着的少年已经习惯了从师姐口中听到怎么也无法理解的词汇,可此刻他的心思已经不在上面了,他的脑海中还重复着师姐两片嫣红润泽的嘴唇轻启的模样,耳尖残浮着几丝薄红。
至于先前感受到的一丝异样也被师姐如常的问话熨平了。
陶楽一不知道,此时的心安带来的悔恨,需要他此后数年的夜晚,一遍遍地加深胸前的划痕才能抵消些许心脏传来的抽疼。
师姐被师父罚去灵镜清凶兽是因为他。
乌灵山上有几只犬实在吠人,师叔门下的柳寸叫得尤为大声。
“这不是我们的楽一小师弟嘛,怎么,今天还要去当大厨啊?尽鼓捣些女人玩意儿。”伴随着一阵刻意哄笑,柳寸显摆玩转着他新得的六菱扇带着那群人走近。
柳寸盯着陶楽一,眼中闪现恶意,明明乌灵山上各师兄弟穿着一样的青纱立服,偏偏瞧着这俗世捡来的乞儿气质不俗。柳寸装出的伪善笑也维持不下去了,“噢师兄我说得也不对,我们乌灵山上的师姐师妹们可不沾染这些东西,果然是从俗世来,乞儿的吃不饱得了十成十,女人玩意儿也像个七八九。”人群中有机灵的揣摩出柳寸的心思,早就将陶楽一强摁在地上,此时更是顺势接话:“柳师兄,我看乞儿的头发个个都是洒脱飘逸,不如我们也帮小师弟去一个?”陶楽一的束发带早在挣动时就被扯下,柳寸瞧着那张黑发半遮的面更显清绝,嘴上说着不好,手上的六菱扇已变成剪刀。
乌灵山内外殊色无双的洛烟师姐,平日拿剑的手已经换成了捏着绣花针用玄蛛丝编织束发带,没办法,派内月领的束发带,师兄在外战斗时常破损,师弟的则是容易丢落,玄蛛丝编织成的束发带水浸不透,遇火则冰,搭配特殊系法,轻易不会破损,更不可能掉落。洛烟还在盘算着再次出门多斩杀些玄蛛再编织两套罩衫,就看见白团子自远处慢腾腾挪过来。
平日里拢束严谨的黑发已经短至肩膀,就这样散乱下来。她手里的发带被捏出了数条痕迹。
陶楽一不知道自己想要从师姐那里得到什么回应,心疼 安慰 或是责怪 甚至是嫌恶,但设想的哪一种都不会是来到山下人声热闹的街上。
直到他被师姐喂了糕点又重新回到山上,夜晚躺在冰席上,手上摸到白日里师姐为他挑的碧玉发冠,他才恍觉回神。
夜里是个模糊绮丽的梦,等到他耳尖泛红收拾好自己时,外面一切都已经落定。师姐在灵斗台上用她那把斩杀凶兽的剑给柳寸剃了Yin阳头,师姐顶撞师叔,师姐被师父罚去灵镜。
师姐…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