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出去!”
在被愤怒的母亲责骂并用水泼了一身后,凯反锁卧室的房门,清点出几件值钱的东西和一些钞票,打开手机往聊天群里发了个消息,随后翻出窗户一走了之。
他再也不会在这里多待一秒。他不明白女人为什么总是要和他争执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到夜不归宿在酒吧通宵,下到水槽里堆积的碗碟。他十六岁,有手有脚,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在乎,离开她也能活。
群里因为他的一句话热闹了起来。离家出走在这些玩世不恭的青少年眼里不是什么大事。他们叛逆,反抗,被镇压,然后再反抗。父母焦急,让步,和解,于是大部分人最终都被找了回去。但凯没有这种打算。他计划先找个地方住着,再做点零工。如果兄弟里有人愿意收留他,那就是好事一桩。
这是个大群,是游戏厅的朋友拉他进来的。每个人几乎都是荷尔蒙过剩的青少年,常常相约喝酒,泡吧,以及找随时可能被警察上门的乐子。由于不错的游戏技术,凯在里面小有人气,经常会有人主动花钱邀请他来一局,他也心安理得地接受。人们多少识得这个名字。
凯不走弯绕,干脆利落地询问是否有人能提供他今晚借宿的位置。夜已经深了,月亮从云后慢吞吞地爬上来。女人过不了多久就会发现他的消失,并立刻报给警察。他不想出师不利,落得个灰头土脸的下场。
只可惜这些人嘻嘻哈哈地起哄,却没人注意到他的问题。果然不能指望吗——凯抓紧手机,开始思索下一步对策。想躲开警察,自然不能住太正规的地方。但那些店家看见他独自一人,少不了敲他一笔。
一道消息泡冒出。他被回复了。
-你一个人吗?
凯目光转向对方的头像。他记得这个人,这附近片区的小混混,常四五个人一起活动。而且名声差劲,因为输不起,事后偷偷纠集人手将对方殴打一顿也是常事。长此以往,便没人再乐意搭理他们。他们曾经邀请凯加入他们的小团体,但被拒绝了。
橄榄枝?凯托着下巴。他不太确定自己是否应该接下。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但他现在无路可去了。对方肯定会要挟他做些什么,凯打算随机应变。
他回复了肯定的答案。于是那人很快私聊他,发来了一个地址。
这也太远了。
凯皱起眉头。他知道这些小混混的根据地都在脱离管辖范围的远郊。那地方鱼龙混杂,警察不来蹚浑水自讨苦吃,完全靠黑吃黑维持秩序。凯虽然性子叛逆,但在家庭严格的管教下还没到违法乱纪的地步,也明白什么该碰什么不能。
但天已经完全黑了。凯抬起头,澄黄的明月投影在他眼底的暗色湖泊中。如果他再不赶紧找个地方落脚,街上巡逻的警察很快就要来盘问他的去处。
他招招手,一辆的士缓缓停在路边。
凯一下车,的士便绝尘而去,不想在这危险的地方多呆一秒。荒野无人,手机电量还有三分之一。凯忐忑地给对方发消息,得到了下一步指示。从地图上看来,那是附近一处汽车旅馆。黑暗中夜风飕飕刮过,在荒原上吹起诡异的笛音。
-给老板报暗号‘维金’,他会带你过来。
真是恶心的癖好。凯皱眉头。这是对方的最后一条有效信息。在那之后,无论他怎么询问,那边也没有回答,只是不断催促。
旅馆离下车的地方不远,凯很快就找到了。门口木房梁上悬吊着黯淡的光,两层楼的红砖建筑不大不小。不远处停着两三辆轿车。应该就是这里了,凯鼓足勇气,推开门。
狭小的厅室中,不远处的男人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面容平和,和凯所想象的完全不同。他有温和的浅棕卷发和瞳孔,鼻梁上是老土的黑色方镜框。听见门把手响动,他睁开眼睛看向凯,若有所思。
“住宿?”他尾音略带上挑。凯虽然身体发育超过同龄人,但脸依旧是还在青春期的稚嫩轮廓。连拿驾照的年纪都不到的青年自然逃不过成人的审视。
凯踌躇片刻,点点头。
“名字?”男人问。凯刚想脱口而出,又硬生生止住。
“‘维金’。”他说。用这样的词汇怪异极了。
那男人脸上露出一种惊讶又意料之中的神色。他的目光再次掠过凯浑身上下。“跟我上来。”他最终开口。
凯跟在他身后,沉默地踏上木质楼梯。老旧的关节吱呀作响,站在上面似乎随时可能会掉下去。凯抬头看向男人的后背,棕色的中长发在脑后束作一个小尾。他很高,站直时和凯差不多,但是体型更修长,身材也更苗条。
男人带着他走到走廊尽头的末尾,掏出钥匙,打开门锁。
“他来了,”他对着房间里喊道,示意凯进去。凯跨脚进门,刚走进房间,便猛地睁大眼睛。
叫他来的小混混被五花大绑捆在座椅上,嘴里塞着自己的袜子。他呜呜地挣扎着,惊恐地看着凯,或者说,凯的身后。
“‘维金’来了。”男人说,“可以给他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