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隽醒的时候,是黄昏了。
媚药的后劲儿上来,她喉咙发干,太阳xue周匝疼得发抽,她疲惫地抬了抬指尖,要讨水喝,轻薄的寝衣滑落肘间,一眼撞见上头的牙印。
身后伸出一只手来,替她把广袖拢上,轻轻握住她手腕:要什么?
水。
宋隽轻咳一声,嗓子叫得发了哑,说话时候音色低沉。
赵徵起身端了水来给她,无微不至地喂给她喝,还顺手替她擦拭了唇畔的水珠。
宋隽看着他无微不至的样子,想起两个人在马车上闹过的那一通,禁不住有些头疼。
这样体贴,赵大人,你莫不是真的要把我圈起来养着。
赵徵笑,拈她头发。
有何不可。
宋隽咳着:我的药呢?
是要避子汤。
已经叫初一替你熬好了。宋隽起身去讨,被赵徵弯着眼拦住:赵大人,人世间哪有这样容易的事情?
你道个歉,我便消气了么?
他弯着眼,神情和煦地发问,指尖拈过碗沿,兜绕着在宋隽鼻尖转上一圈儿,偏偏手抵在她肩头,不叫她起身。
他是执笔的文官出身,却靠着宋大人的一腔愧疚,把能使百万兵的殿帅压制到身下去。
赵徵笑,把那药晃了一晃,又慢条斯理搁在了桌上:这么简单,宋大人,你招小倌儿呢?
宋隽眼皮极薄,两痕双眼皮秀长Jing致,此刻微微抬着眼看人,便极明显,趁着下头乌亮如琉璃的眼珠:那你要做什么呢?
答我件事,便遂了你的愿。
她性子寡淡,一贯受不了这样的时候,有什么真心话也一定要藏着掖着,偶尔情动了露出一点,杂在平日里说的俏皮话里,绝不大大咧咧说欢喜,也鲜少坦白直率诉爱意。面对着这样的场面,整个人局促着,瘦长的指尖不自觉牵紧了衣裳,捏到指节泛白。
赵徵却先问她:这些时候,大夫开给你的温补汤药,喝了不成?他说着手指扣她脉门上,摸着她脉息。
只问这个?
赵徵瞥她:自然不是。
宋隽眼神躲闪:泰半是喝了的,偶尔有几副赶不上,后来也补上了。
赵徵被她气笑了,抬手弹她前额,把那局促神色收拢眼底。
他执着她长发坐在她身畔,神色正经了些,扣着桌子慢慢地问她:宋大人,你年纪轻轻就立意不嫁娶,是为了什么呢?
宋隽没想过他问这个,轻轻一噎,下意识反问:只问这一个么?
不然问些什么呢?问阿隽你喜不喜欢我不成?赵徵把她长发拢到脑后,五指分开,贴着她头皮缓缓拢过,替她打理着一头浓密的发,语气闲淡,带着笑:喜不喜欢,我是知道的。
倘若有人乐意娶我无论这朝堂上的谁。我若嫁了,能捞着个什么?
宋隽轻轻反问,她说:女子嫁人,不是为了荣耀自家门楣,就是为着两情相悦,要寻人白头。人称我一声殿帅,我掌着八十万禁军,下摄皇城司,替陛下监管着纠察司,满朝的魑魅魍魉瞧我不顺眼,却也都得避让我三分。我用不着为了什么家族荣光嫁人,至于劳什子两情相悦。
她叹一口气,瞥一眼床前安静听着的赵徵。
两情相悦总是短促,世间十分圆满,九成在戏文里,人世间的深情,多得是无疾而终、夫妻反目的戏码,我不是寻常要守闺房的女儿家,真有喜欢的,及时行乐也就罢了,不必把我自己捆在所谓夫妻之间去。
她说着忽然笑起来,有些凉:更何况,如今我孤身一人,百官便磨牙嚯嚯,筹谋着把我赶回深闺,留一个尽是男人的朝堂给你们,我若成亲嫁人,怕不是从此便只是某氏某氏,更能被人名正言顺地赶回去了。
赵徵听得沉默,端起手里的药来递过去。
隔了半晌,才轻轻说:阿隽,你是洒脱,可我总是个俗人,欢喜什么,担忧抓不住,便想着要系根线,打个结,永远和我绑在一起。
宋隽把那药一饮而尽了,手里的空碗还来不及放下,便被人抵着唇吻住。
嘴里的苦涩滋味尚未散尽,赵徵的唇舌却已掠地,细细咂过那味道才放开她:阿隽,好苦。
他说着起身,宋隽蹙眉叫他:做什么去?
去寻那一成的圆满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