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的时候,五哥带着他们闯入了一个女人的家。歪毛抻着脖子指着坐在床边的女人,女人一身灰衣灰裤,头发高高地盘成一个发髻,素面朝天,上挑的眉眼使她多了几分妩媚妖娆。
五哥,就是她!她家有四旧!
女人一听见歪毛的话便闹起来,放屁!你们哪个队的?敢上老娘这来撒野?
歪毛冷哼一声,你还不知道李大眼倒了吧,他右派,你呢?跟他什么关系?
女人的眉眼都扭曲起来,不是伤心,而是轻蔑。
歪毛从她的被褥底下摸出口红,女人顿时白了脸,原来你是走资!不愧是一对狗男女。
女人被激怒了,张牙舞爪地要去打歪毛,却被歪毛一脚踹到门坎上,之后就是揪斗,抄家,方群珊对这一切都了然于胸。
女人的衣服被扯得破破烂烂,关进了牛棚里。
方群珊听着北风拍得窗纸作响,辗转反侧间想起女人,她俏生生立在墙边的样子,像电影里的美艳女特务。方群珊一骨碌爬起身,穿戴好围巾大衣,戴上栽绒棉帽子,拿上手电筒放在口袋里,悄悄落下门闩,走了出去。
临近牛棚的时候,女人尖锐的叫声揉碎在寒风里,方群珊打开手电筒,向牛棚方向晃了几圈,一个戴着白色耳朵帽的男人跑了出去,方群珊心道不妙,顶着风跑进牛棚里。
破烂的门扉大开,女人散着头发蜷缩在稻草堆里,方群珊举着手电筒,看见女人几乎衣不蔽体,白嫩的肌肤被干硬的稻草扎得通红,她关上不能挡风的木门,向女人走过去。
女人见有人走近,哆嗦着手抓起沙石向来人扬过去。方群珊背身挡住,急促地出了声,别动了,是我。
方群珊处在青春期,嗓音有些尖利,女人听出是个姑娘的声音,仍旧抓着沙石。方群珊蹲下身,看见她哭红的眼睛,额头、肩膀也擦伤了,她解下围巾,给女人围成了一个头巾样式,包住她泛紫的耳朵,剩下的围在脖子里;她脱下大衣,上身只穿了一件印度红的针织衫,她强迫女人放下沙石,给女人穿上大衣,女人静悄悄的,眼神发直,如提线木偶一样。
方群珊瑟缩着肩膀,将手电筒压在臂弯里,走出去推大门,却推不动,她听见铁器撞击的打击声,有人在门外锁了门,她立即认识到了这个事实,那个男人去而复返,将她堵在了这里。
她的心底压了怒气,沉着脸走回里屋,她把自己摔在稻草上,思索着明天的事。
她可以翻墙而走,但要抹去一切自己的痕迹,但她怕这个女人会冻死;她的心里憋着一口气,一定要知道这个人是谁,否则女人一定还会遭到侵犯。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这样短短的思绪,总是围绕着女人的利弊,一点没想过当太阳升起时,她自己会陷入怎样的境地。
方群珊双臂抱胸,手电筒搁在一边,听着寒风怪异的声音,意识模糊之间,怀里钻进来一个身影,女人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带进了大衣里,放在自己的肚腹之间,方群珊和女人抵在一起,如毛虫瑟缩在茧蛹中,将要重生。
天蒙蒙亮时,方群珊被女人喊醒,她迷蒙着睡眼,双手无意识回收,却引得女人娇颤,往哪摸呢?
方群珊脑子回神清醒,却发现双手捏在女人的腰间,她红了脸,急忙抽回手,指尖还留恋着那一片滑腻。女人揣着手,倚在方群珊身边,试探着问,你怎么不走?
方群珊垂下眼看她纤长的眼睫,门被锁了。
女人一愣,抬头看她,方群珊面容平和,眼神却有些慌乱,似有些无可奈何,女人叹了口气,是我连累你了。
方群珊使劲裹了裹女人头上的围巾,问她,你知道昨夜的人是谁吗?
天太黑了,我看不清。女人面色苍白,心有余悸,连声音都发颤,他突然冲进来扯我的衣服,我拼命地喊,后来,后来他跑了出去,你就来了。
女人和方群珊靠的更近了,几乎要贴在一起,我想起来,他的脖子被我抓破了。
女人温热的气息和寒冷的露气都往方群珊的脸上扑,方群珊眨眨眼睛有些怔忡,你叫什么名字?
没等女人回答,五哥一行人便闯进来了。五哥皱着眉头,只戴了一顶深绿色的旧棉帽,两只手揣在棉大衣的袖筒里,歪毛戴着白色耳朵帽,插着腰踱着步,活像一只大白鹅。
方群珊瞬间明白了这一切的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