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外缠绵悱恻,即刻被放大到无所适从的欣快替代,而等到烟花陨成残烬,温度消失殆尽,那些愉悦欣快仿佛只是个幻觉,从身体深处、筋骨内部返上来的只剩酸涩与涨痛,星星点点地表露,甩打他的灵魂,令他不得好眠。
祝青云从床上摔下来了。他扶着床角站起来,梦里的痛竟然都是真的,疼得他一时面部狰狞,跟江晖说早安时龇牙咧嘴的,江晖画笔一抖,颜料在调色板上划过一道曲折弧线。
祝青云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再看一眼光着两条长腿、只披了件白衬衫坐在窗边画画的江晖,硬着头皮道:“你在画什么?”
“昨天拍的那张图。”江晖放下画笔,“不多睡一会儿吗?帮你跟盛警官请过假了。”
盛丰林就是他师父。祝青云默默咽了咽口水,“那个……”
“或者你坐着,当我的模特吧。”
“……行。”
画笔落在纸上几乎是没有声音的。那些极其细微的窸窣响动落在祝青云耳里却被成百上千倍地放大了,此时的起居室过分静谧,他的目光无处可落,只能送进对面那件白衬衫的主人眼底,像漩涡,平静地旋动着,依然无时不刻不在吸引他的关注。
祝青云没有告诉过江晖,其实他近视,有将近一百五十度,距离远一些就看不分明了。可此时此刻,对面全神贯注安静作画的青年的面容无比清晰似的印在他眼中,眉、眼、唇、鼻,寸寸缕缕,是他没有见过的人——他没有见到过的人。
“说来也巧。”
祝青云回过神来,“嗯?”
“我这画笔,好像就是泡桐木的。”江晖落下最后一笔,将画纸展示给祝青云看,“用泡桐木去画泡桐花,很巧,不是吗?”
画面中的夕阳比上回送给祝青云那张还要美,流光溢彩,夕阳下一株巨大的泡桐花树摇动枝干,树下坐着那人只有一个侧面,手中举了一朵淡紫色的泡桐花在嗅闻,鼻尖与花瓣相触,紫色的颜料也浸在人物廓形边缘,相互渲染,交界模糊。
“你不写实。”祝青云指责道,“我明明将花撕了。”
“至少曾经闻过。”江晖也不恼,“你在城里待了这么多年,见过花开无数季,难道就没有闻上一闻吗?”
“那倒是。”祝青云点点头,见江晖将画揭下找地方挂了起来不由得有些怔愣:“这幅画——”
江晖微微一笑,“想要?陪我去做一件事,我就送给你。”
祝岚屈指入口一声唿哨,车队慢慢停了下来。他翻身下马寻了处树荫歇息,江暮沉也跟着走过去,手里还拿着经书,页数停在他们攀谈之后。
“说来不怕江兄笑话,师父给衙门送了那么多银子都不管用,那时我当真以为自己会死掉。”
“怎会。”江暮沉一本正经的,“秋后问斩,你纵是死罪难逃也还能苟活一段时日。”
祝岚一怔,继而苦笑:“江兄莫要拿我取乐了。”
江暮沉便转开话题:“还有多久可以歇脚?”
“再走一会就能看见县城,日落之前应当可以住进客栈。”祝岚揽着江暮沉的肩,“江兄果真是个读书人,此前不曾这样走动过么?”
“‘父母在,不远游’,要不是进京赶考,我对此类脚程之事尽皆一无所知。”
祝岚哈哈一笑,“不碍事,有我在,江兄只管埋头念书便是。”
当晚果如祝岚所言车队上下宿在县城客栈,夜至中宵,祝岚睡意依稀,数日监牢生涯给他身体带来的隐痛还未消退,时有时无地折磨他,辗转反侧,难以安眠。
正烙煎饼,祝岚忽然听见一道清越笛音。清婉悠扬,随着疏朗夜风飘进中宵月下、千门万户,笛音如诉,娓娓道来。
他推窗看去,对面,江暮沉倚着窗棂手执长笛,月落清辉,映照好一方面容清俊,良人吹好曲,应是妙手裁。
祝岚就这样伴着笛音沉沉入睡,梦里不再是棍棒鞭打、腌臜污秽,而是白衣秀才低头念书的安静模样,救他于水火,带他脱囹圄。
一夜好眠。
次日祝岚问起,江暮沉有些讶异的样子,从包裹中抽出长笛,“这个?”
“正是。”
“是我从家乡带来的物件。”江暮沉将长笛交在祝岚手上,“还是泡桐木的。你会吹么?”
祝岚摇摇头。
“消遣罢了。”江暮沉转动长笛,露出笛尾刻着的一行小字:清溪楼阁暮沉沉,不觉登临夜欲深。
“是你的名字?”
“对。这笛子还是我……我一个恩人送给我的。”
“读书人,是不大一样。”祝岚颇有些艳羡地看着那行字,“但凡我从前认真进学,现下说不定也能念出个名堂来。”
江暮沉拿回长笛,指节一点点绕动笛尾缠着的穗子,“念书考功名总是长久之事,若你肯学,以你的年纪再回去学几年也是有的。”
“若我肯学……”祝岚喃喃低语,“世上哪有这等好事呢?如今我能混口饭吃已是殊为不易,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