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靠在妖皇怀里,姜玘突然想起。
那一年她还在监国,渠瑭从边境回来述职,两人沿着先帝修建的姑苏台散步。
不同于洛阳城坚墙厚、黄檐似剑、气象恢宏肃穆,像是一座矗立在雍州大陆中心的雄关。姑苏台作为耗费无数民脂民膏修建起来的皇家园林,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清晨流脂汇聚成的风流贵地,在中原硬生生造出来了一副江南水乡的奇景。
两排柳荫遮住了视线,柳荫旁是一汪翠湖带上无穷碧绿的接天莲叶小冠,小冠上还点缀着几抹映日荷花。二人顺着湖畔的密密竹海走了约摸几盏茶的功夫,穿过由红柱支撑的一片阔大雨廊才停下脚步。
难得是个平静的午后,姜玘正背着手饶有兴致看着殿前那些异花奇树,看着远处垂柳遮掩的湖中花舫,顺带着与渠瑭闲聊,也不知怎么的两人聊起来因果报应的问题。
渠瑭说他相信果报。
姜玘听到这笑着回头看他一眼。
要说什么人最不相信上帝,那就是离上帝最近的人。如果天底下的文臣武将相信因果报应这回事,那这世事也不会落得如今这个田地。
但渠瑭说他所相信的不是佛道所讲的前世今生、弯弯绕绕的果报,他停了一会儿,才说道:
“王朝初创兴起的时候,祖先呕心沥血、励精图治,会为社稷积下好的果,而在不断发展的过程中,朝堂上的硕鼠、佞臣则会积累不好的业报,同时也会有忠臣良将与之斗争,阴与阳不断纠葛,相互消耗,直到东风压倒西风,或是西风压倒东风。”
但是一般来说,活水总是越来越少的。前人积攒的伟业,总是在一点一滴中被侵蚀。
“索性还有公主在。”
她记得最后渠瑭这样说。
最终,她辜负了很多人。
鸡鸣枕上,夜气方回。因想余生平,繁华靡丽,过眼皆空,五十年来,总成一梦。
最近,兀曷逐渐感觉,姜玘对他冷淡了很多,有时他走进她的屋里,明明她乖乖的行礼,柔顺的伺候着,却依旧感觉面前的人与他远隔千里。
那日夜晚,他在忽然醒来,顺手抚了一把她的面庞,却摸了一手的泪水。
不像那一日她哭得分外狼狈、委屈,但是两人的心好像却近了一些,现在姜玘背对着他面朝墙,双眼睁得大大的,只是流泪,枕头浸湿了一大块,张着嘴像正常睡眠的呼吸频率喘息,却一丝声音都不发出来,要不是他听声音感觉不对,也不知道她还要哭多久。
也不知道她已经哭了多久。
兀曷突然之间又惊又怒,将她的肩头强硬的掰过来靠在他怀里,撑着一只手起身去看她的神色,另一只手拭去少女脸上的泪水,随便抹在被子上。
“你哭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强硬。
姜玘侧着脸,不愿对上兀曷的目光,只是低低的说。
“打扰到王爷歇息,奴家万分惶恐……”
说着便要起来谢罪。
“放肆——”看到姜玘是这副样子兀曷心里一急,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但看到怀里她畏怯惶恐的情态终是心里一软,顺着她的背像哄小孩一样安慰。
“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你想要什么,本王都给你拿来。”
看怀里的人没动静,又没了耐心。
“说话——”
看到兀曷生气,姜玘一时也编不出好的借口,只能糯糯说没什么。
“你这是要我去问别人吗。”说着,便要起身去喊人。
姜玘忙拉住他。每次他一来,门口伺候的侍女、奴婢只看见个袍子边就一骨碌跪在地上发抖,恨不得把头埋在泥里。
除了李嬷嬷,这个院子里就再没有一个人类,全是品阶低微的小妖,像什么黄腾鸟、小灰兔什么的,兀曷稍稍瞪一眼都能把她们吓死一点不夸张。
姜玘可不想大晚上的造杀孽,也不想丢这个脸。
看到兀曷眉头一皱,她也不想什么伤春悲秋,一把子搂住了他精壮的腰。
“将军,今天晚上,月光太亮,”仰头看着兀曷脸上的玉勾状斑斓花纹,姜玘也顾不上什么害怕,将他拉回床上,“月光太亮,奴睡不着,求将军别告诉别人。”
层层帷幔陇着床,哪来的月光,兀曷知道她在敷衍自己,想出的借口也极为离谱,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感觉这个女人面上显得好像很怕她,但是心里却并不害怕,明明这借口蹩脚得要命,也知道自己不会把她怎么样。
兀曷在人族当中生活多年,也经历过诸多声色犬马,一些庸常的后宅手段根本入不了他的眼,更何况有时候甚至看出她使得相当生涩,有些高明妇人的手段才叫不露声色,整个流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烟火气。
这一段时间她一直伏在榻上,对着窗子发呆,窗子外面是一片白雪皑皑,枯寂荒凉的的景象,但是穿过这片积雪向南,就是早春莺歌燕舞的中原,她的家乡。
他被她搂回来,但是心中不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