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夔王的接亲队只有十来个人,挎刀坐在马上,打着赤膊露出黝黑发亮的健硕胸背,跟群土匪似的。领头的使者倒是衣冠整齐,但观面相,也就是个半大小子。
半大小子摸出婚书,就近扔到一名军士怀中,在马背上冲史景这面拱手,用蹩脚的官话说道:有劳。
史景眉心跳跳,怒火随着烈日燃烧起来。秦光在旁气得咬牙:蛮子欺人太甚!军士们见了对方的嚣张行径,也都怒从心起。
史景接了婚书,朝身后迅速执戈围拢过来的军士一挥手,示意他们退下。秦光热血上头,红了眼问史景:咱们五百禁兵,还打不了他们十几人?
史景没说话,攥着婚书,觉得上面的字很碍眼。背后有宫婢在轻声啜泣,抬眼,不远处是年轻使者老气横秋的脸和其他人不怀好意的笑。
他眼一闭,听到自己用很冷静的声音说:交换文书,送公主出降。
天很辽阔,烈阳当顶,连风都是燥热的。
史景脱下盔帽,艰难走到马车边,听里面窸窸窣窣的动静,猜她应清醒着。他更煎熬了,莫名有种亲手送她入虎口的惊惧。
殿下,臣只能送您到这儿了。他终于开了口。
福珠趴在车窗边,隔着重重帐幔,眼巴巴地看着外面史景的影子。他一说话,她便下意识点头,过后想起他看不见,她才哦一声。
史景不敢多留,那厢年轻使者的眼睛跟钩子似的盯着这边。他对着车内的公主躬身,道:公主大义,某没齿难忘。请您日后多多保重凤体,慧妃娘娘那里,某会侍如亲母,您不必忧心。
侍如亲母?福珠眼睛一亮,她笑道:将军重情,本宫铭感五内。
这话说得有点暧昧,史景胸膛发起热,嘴里却发起苦。
华盖马车随着哭哭啼啼的宫婢远去,史景抱着盔帽,站住脚目送,成了座石像。秦光还在气,见史景这副模样,戏谑道:那女人走了?
史景不答,只说:那幡旗举得不好。她的队伍里只有软弱无力的宫人,半个卫兵都没有,被欺负了都没处找人求助。
秦光好笑,望着前面七歪八斜的幡旗,道:宫人们把力气都哭尽了,哪举得直。
史景道:公主没哭。
秦光道:说不定坐在马车里偷偷哭呢。
一句话说得史景失了声。他戴回盔帽,沉声吩咐队伍启程回京。
关外的路况不好,福珠在马车中东颠西倒,摇晃到天色暗下来,才听外面有男人浑厚的笑声和响亮的呼哨声相继传来,至此马车也慢了下来。
趴在引枕上的福珠爬起来,摸摸一丝不乱的发髻,捡起散在各处的玉钗步摇,往头上胡乱簪了几个。正忙着,忽闻外面骤然响起宫人们的惊叫与哭嚎。她心头一跳,往手中攥了个尖利的金钗,刚要推门察看,马车门被人打开,一个眉清目秀的半大小子伸头进来,视线落在角落里的她身上,顿了片刻,粗声粗气喝道:下来!
福珠怕得要死,宫人们的哭嚎和男人的戏笑实在叫她瘆得慌。她缩了缩身子,大着胆子问:阿阿那匡呢?
小子不耐烦,敏捷一跳,钻进马车,扯住福珠的胳膊往下拖。
福珠被他没轻没重的力道扯得痛叫出声。她抬臂用金钗去扎他,他眼疾手快夺了金钗,扬起拳头恐吓她:老实点,不然揍你!
福珠被他眼中的凶光吓到,委委屈屈瘪了嘴顺着他的拖拽下了马车。车外,营帐整齐排列,火把照亮黑夜,也照亮了在草地上被群黑皮壮汉压在身下Cao弄的绿衣宫人。
夜里气温降下来,福珠拢着肩头的翠帔,不寒而栗的恐惧攫夺了她的身体。小子回头,见红衣翠袖的她立在烟熏火燎的简陋营地间,恍若神仙妃子,不由怔了怔。
福珠察觉到他视线,眼珠转转,冲他展颜一笑。
谁知小子见了笑,却猛地变换脸色,拽着她的胳膊大力一扯,将她往营地中央最大的那顶帐篷扯去。福珠撇嘴,暗暗唾骂:小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