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爺?」
正當林楓世看得雲里霧里時,熟悉的老人嗓音喚醒了他。
穿著一身整齊制服的管家老伯,腰身挺直,驚訝地看著他。
驟眼一看,不對,是兩個管家老伯伯!
一樣的髮型,一樣的衣穿,一樣的神情,一樣的站姿。
連制服左襟的口袋位置懸掛的陀錶鏈也一模一樣。
林楓世打了個冷顫。
他乾著喉嚨,艱難地發出幾個音節:「誠伯伯,諾伯伯。」
闊別兩年,這片屬於林氏的土地和屋子的主人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一如這片陰沉的天空,被一層層迷霧包團。
而他,正一步步走入迷霧中,被灰色的迷團包圍。
從小,他就見過這兩個管家伯伯在nainai的居所工作,他甚少探望喜靜的nainai,因為她家裡是灰暗暗的,甚至以油燈作為屋內主要的照明,而雙胞胎管家伯伯總是以髮膠把頭髮往後梳起,時不時看一眼口袋裡的陀錶,一聲不響,有時神出鬼沒地出現盯著他,所以他以前很害怕去nainai死氣沈沈的住處。
令人毛骨悚然的兩位管家伯伯出現在爺爺舊居,那就是說,nainai搬進這來了。
難道,寄信的人是nainai?這跟她有什麼關係啊?
林楓世一臉愕然。
他低下頭看,自己正踏上紫色的紅泥,莊園內的領土範圍,忽然刮起一陣風,發出樹枝拍打的聲響,紅樹搖晃時掉下不少茱紅色的花瓣,和紅泥交織。
他彷彿聞到,土壤滋生的自然氣息中,混雜著幾分鐵銹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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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諾)伯伯領著他進入中間的獨立屋,除了內室燈光微弱,基本上也跟印象中一樣,長形的黑皮沙發,古舊的鐘擺,長形的飯桌,後面一門之隔的休憩室,門上鑲上玻璃框,可以透過那扇框看到室內的鋼琴。
一切熟悉卻令人生畏,畏的是屋內的肅穆和莊嚴,加上有兩個一板一眼的老管家,也帶動了中世紀的氣派,不由得拘謹起來。
「小少爺突然來訪,我得向老夫人通報一聲,請先坐一坐。」
誠(諾)伯伯目無表情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上樓去nainai的房間,敲了兩下門,把門打開一個縫細語,像聽到指示後點頭,再走回大廳,說nainai一會下來,他分不出是誠伯伯還是諾伯伯,反正在他眼中都一樣神出鬼沒。
剛才因為對屋內不熟悉的規矩而不敢把視線四處遊移,坐上梳發的他終於放膽橫掃四周,最終停在久久未用的壁爐上。
印象中壁爐上原是一幅中國水墨畫,現在換成一男一女的油彩繪,女的坐在絨布貴族椅上,身旁站著一個年約30歲的男人,中分的頭髮,戴上金絲邊眼鏡,一隻手搭在椅背上。
他驚訝地指著那幅油畫:「畫上的人是......四叔?」
「那是老爺,幾位少爺中,四少爺跟老爺年輕時長得最相似。」管家伯伯不咸不淡道。
林楓世正要開口追問,樓上其中一扇門被打開,裡面的人邁出房間,長髮剛好遮及她的臉,只見到一身粉色長裙的女人低著頭,來到梯間。
林楓世屏息靜氣。
「家裡來了客人嗎?怎麼沒聽婆婆提起?」
女人的曲髮隨著走動的動作搖擺,終於在油燈下照映出她鵝蛋般的臉,眼眉如同柳月彎起,臉上薄施脂粉。杏子般的眼口,似乎也沾上屋內的清冷之氣,予人一種望塵莫及的美感。
她看見大廳裡的林楓世,先是一怔,語帶疑惑:「小楓?」
林楓世站起來:「四嫂,許久不見。」
「你來看婆婆嗎?」
樊靜桐坐上他左手邊的沙發,形成一個直角位,托起下巴睨視他。
「算是吧,nainai和你什麼時候搬進來的?」
樊靜桐馬上否定:「我不是搬進來,只是暫住這裡,兩年前你大伯要求我從新加坡過來照顧婆婆的。」
「大伯?」
「是啊,林池旭也搬過來,他住隔壁那幢房子,有時候會過來吃飯。」她語帶不悅「待在這麼一個地方,任誰也受不了吧。」
「那四哥......」
他想起失蹤的四叔,難道現在還生死未卜?
他脫口而出一瞬,下一秒就後悔了。
而四嫂接下來說的話,更語出驚人。
樊靜桐秀麗的臉,透出一點點不忿和幽怨:「我的丈夫,林池宇,早就已經死了。」
古典美人的臉上,帶著幾分怒意,幾分委屈,幾分憂傷。
林楓世被這個消息震撼的同時,也因為這麼一張本有著傲氣的臉,有一剎那的失神。
失她下樓梯的時候,那一舉手一投足,令他想起從前的林由季。
林由季淡薄的眼神,彷彿藏在屋裡某個角落,幽幽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