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生(一)
联邦历297年9月，E组计画执行长——雷尔夫?温彻斯特，主动卸职调回设立于首都的国家研究院。
大约一百年前，第一批专门用于科学目的的人类实验品在科学家的改造下如愿满足了无数社会上层人士的私欲，自那以后，“实验品”不再是一个中性的词汇，而是一个分类，区分了同一个种族内支配与被支配的地位。
然而，即使经过了数十年的观念变迁，仍有少数研究员会对实验品投入过多的感情，当中一部分经由心理师辅导后尚能改变心态重回岗位；另一部分也许能勉强自己切割感情，继续专注在实验上；至于其中无论如何都放不下的人，最后的选择通常是主动离职。
特研所内的老古董们多半对人才的损失爱莫能助，就算是雷尔夫这样优秀的核心研究员，当他下定决心要离开时，却也没任何人拦得了他。
离开的这一天，天上乌云密布，雾气弥漫，毛毛细雨接连不断地打在雷尔夫驾驶的老旧车身上。
雷尔夫虽然开了雨刷，透过车窗看出去的视野依然朦朦胧胧，整座岛上的风景都像泡沫一样变得虚幻模糊。
在开进海上公路前，他放轻油门，小心地驶过岛上最后一段颠颇的路面，他感觉到车子微微颤了一下，之后只要笔直地开上公路，就能回到维尔赛斯本土的卡纳威州。
他没有注意到，路边的草丛在他车身驶过时不自然地晃了一下。
突然——
车窗边缘冲进一抹白色的身影，发出“碰——”地一声巨响，随即消失在他的车底下。
雷尔夫心一惊，剧烈的紧张感瞬间席卷全身。他紧急刹车熄火，粗喘着气推开车门查看情况。
在距离车头约五公尺远的路面上，一名穿着实验品衣服的少女侧躺在地，无声无息地倒在血泊之中。
雷尔夫气息一窒。伸手抹去脸上不住下滑的雨水，他走到少女身侧，将她娇小绵软的身躯拥在怀中。
“E191，妳是……故意的吗？”
昨日完成最后的实验以后，他打开了E组观察房的门，并且没有上锁。
他不意外她能顺利躲过研究所内众多的耳目，她天生拥有优秀的感官知觉，只要离开那座透明的牢房，她一定可以获得自由，然而她却——
“为什么？妳都来到这里了！”
她眼睫颤了一下，嘴里轻轻念著：“雷……尔夫…雷尔夫……”
雷尔夫抽回一只手，摸进大衣内侧的口袋里，他颤抖的手掌搭在小枪握柄上，犹豫着该不该给她一个痛快，或者是……
最终，他还是将手抽了出来，转而拿出外侧口袋里的手机。
“喂？所长，出意外了。”
“是出了个大意外！E191竟然逃出研究所了！她趁着人员接替的空档逃出去了！天知道她出去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所长在电话另一端失控地大吼，昔日稳重的形象不复存在。
“所长，我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E191在我开车的途中冲出来，我来不及闪避，她已经……已经死了。”
“什么？这是在哪里发生的？E191被撞死了？”
“请看看海上公路前的监视器画面，E191已经断气了。”他瞄向她的胸膛，虽然气息微弱，胸肺仍在持续起伏。
“天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偏偏是她？！她可是我们最重要的实验品啊！”所长焦躁地在监控室走来走去，光听声音都能想像他脸上冷汗涔涔的模样。
“所长，请冷静下来，岛上有专门埋葬实验品的墓园吧？但E191毕竟是我负责的对象，现在却死在我手上，我应该负起最后的责任，把遗体带回她的家人身边。”
“你在说什么鬼话？温彻斯特博士，你要想清楚，她是被卖过来的！而且就算只剩尸体，她依然具有实验价值！至今还没有其他实验品——”
“几年前早已修法规定特研所实验品死亡后禁止再对遗体进行任何实验，这是他们身为实验品最后的尊严。”
“所以你打算载个尸体回到城市？她真把你迷到疯魔了是吧？”
“不是我疯了，而是你们都忘了，在成为实验品之前，她首先是一个人类。”
“算了！随便你吧！别以为你现在是在做正确的事，实验品就是实验品，为了社会的进步当然需要有所牺牲！我是看在你这两年贡献不少才这么放任你，你最好别破坏我们特研所的形象！”
喀搭——
所长单方面气愤地挂断电话。
雷尔夫将手机收回外套口袋，并将只剩一口气吊著的E191打横抱起，放到副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
他绕过车头，坐回驾驶座发动引擎。
“如果妳能活着回到城里……以后就一起活下去吧。”
E191眨掉睫毛上沉重的雨珠，看着自己染血的身驱，缓缓勾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