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怀心思
楚越离开慎言居后,楚璇和少年相对无言。
少年欲言又止,被楚璇瞥见。
“想说什么?”
“没......”
“我不喜欢我的人对我有所隐瞒。我可不是为了让你打哑谜才留下你的。”楚璇语有不满。
“奴想问,奴应当怎么称呼您?”感受到话里的威胁敲打之意,本就未全然放松的少年惊了一惊,声音大了些。
“你,”楚璇顿了顿,抬起手用折扇朝少年的脸点了两点,“有名字。在楚家还没有人能把我亲自起名的人作奴隶看,你也一样不能。”
“我记住了。”少年的眼微微睁大。眼前这位楚家大小姐从他进门以来的所作所为和他预想的太不一样了,他不禁被勾起多年来少有的好奇心。
“单看你的皮相,便是奇货可居,商贾必不会对你下重手——尽管对已经失去了自由的你来说,这点有目的的仁慈杯水车薪。但你连皮rou之苦都未经受多少,便听信了商贾的说辞,认为自己合该为奴。传言中妖性难驯,你倒是个例外。”说至最后一句,楚璇放慢了语速,目光中透出几分怀疑。
少年低头,眼中有Yin霾漫上。微拢的五指曲了曲,在即将成拳的一刻重又放松。他原是想任捉住他的人搓揉扁圆,如此,在楚家少主“遇见”他时,他便可天衣无缝地伪装为受够人类磋磨,已然屈服,不敢再有害人之心的弱小妖类。可终究那些蠢货太过得寸进尺,已超过他可以忍受的范围。他是否不应该那样做?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不过紧接着,他扯了扯嘴角,即使是为了接近楚家大小姐,他也不愿太过委屈自己——左右,他已经出来了,不是吗?这意味着他的谋划有着太多转圜的余地。他相信这小小的插曲并不影响他达到目的。
为了打消楚璇的怀疑,少年抬头直视她的眼睛,嘴角的笑颇为苦涩:“除了皮rou之苦,还有的是您不知道的法子能让妖乖乖听话。”
楚璇眉间微蹙,“好了。不论你遭受过什么,只要全心跟了我,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人胁迫你或伤了你。”
少年微笑,应了声是。“奴相信您。”
“如今你是楚家的定澜,不是奴身,亦不可再自称奴,你可明白?”
“定澜明白。”糟了,方才只顾着解释疑点,倒忘了改口。她不会认为他朽木不可雕吧?少年小小的懊恼了下。
“商贾没有嘱咐你吗?买下你的人是楚家少主,而我是楚家少主的长姐,你也同旁人一样,称我一声大小姐便可。”即使商贾未曾嘱咐,她的话痨弟弟也不会一言不发吧?为了让她收下少年,楚越应当恨不得少年记下关于她的所有才是。奇怪。
不过楚璇复又想,楚越只是在她面前有几分孩子气,却并不是个傻的。他心中应当有数,有关楚家大小姐的事本就不应该透露太多给一个来历不明的少年。而事实也正如楚璇的猜想。楚越买下少年后,只说若他能得一位世家小姐的青眼,余生便无忧,其他的则并没有多说。
“走得......匆忙。”少年的神情有些狼狈。楚越并未提点他,他也就装作并不知情的模样——虽然若是此刻来到楚家的是只聪慧的妖,通过蛛丝马迹也能猜出买主的身份,而后无师自通地喊声大小姐讨新主人欢心。他是否装傻装过头了?她喜欢伶俐些的还是木讷些的?
“大小姐何时与定澜订立契约呢?”少年决定换个方向讨楚璇欢心。表现出对订立契约的渴望,也就能让她相信他真心臣服。
“不急,”楚璇略一思索,道:“凡编户之民,富相什则卑下之,伯则畏惮之,千则役,万则仆,物之理也。这话不仅适用于编户齐民下的百姓,也适用于你。你身无分文,又带有烙印,即使逃出楚家,也无路可走。楚家和你的实力差距太大,就算缓些时日订立契约,我料想你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大小姐英明。”少年的脸上显出崇拜的神色来,接着又有些小心翼翼,“只是最前头那句话说的是什么?您可以为定澜解释吗?”
“哦,你是妖,对人类的典籍了解不多实属正常,是我疏忽了。这句话说的是,凡是编户齐民之下的百姓,面对财富比自己多出十倍的人会低声下气,多出百倍的就会惧怕,多出千倍的就会甘愿被人役使差遣,多出万倍的就会为人奴仆,此为事物的常理。”
“定澜今后会多多学习了解您读的那些典籍,不会给您丢脸的。”
楚璇笑了笑,不置可否。楚越尚不能掌握的典籍,这个看起来不那么伶俐的少年又怎么能掌握呢?
“我将要启程离开定澜城,不日便回。你留在这儿,这几日里去城中各处看看,熟悉熟悉定澜城,毕竟我们楚家世代掌管的这座城就是今后你生活的地方。”
“是。您能尽快回来吗?”少年的眼中流露出一点乞求,“定澜害怕。”
楚璇还未想好,但身体已经替她做了决定。她起身近前,弯下腰,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发顶。
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