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宸醒得很早。
天窗拉上的窗帘厚重,辰光未曾透入,但他已经醒了过来。他察觉到自己昨晚睡在了阁楼中,在架好的横梁之上,静垂的屋脊之下,身下是十几米的悬空。外面呼啸的风声狂嚣地穿行森列的陈木,震出岁月寂寥的回响,与经年微酸的沉香。
四十多层的临江高楼,其实远不如睡在这阁楼,更能感觉无处着落,枕在一片空茫间。
隋和睡在他旁边,少年安静地合上了那双太具威胁性的眼睛,仅仅余下年轻童真的面容,便格外像一无所知的小孩子,可爱得令人想要亲吻,是那种不含任何**意味的亲吻。
骆宸动作轻柔地起身,他随手拿了几件隋和的衣服穿,对方不知多久没回来过,衣服在他身上都有些短了。
环顾了四周一下,骆宸开始收拾了起来。他做得并不生疏,虽然家里有佣人,他也没有洁癖,但他的母亲相信,一个成熟的人必须学会整理自己的生活。
更别提他还和林政言这种典型处女座一起玩到大,要想不会整理也很难。
他本想先清理那堆死角里的衣物,但就算整理好,眼下也没有衣柜可以放。所以他去扶起了地上那些七倒八歪的画框,仔细地将它们按着颜料的新旧程度叠放在阁楼一角。
隋和画的大多都是水彩画,色彩明艳热烈,梦幻而缤纷。他的题材也还是一样的单调,几乎全是蔷薇花,阁楼天窗外是隋家的庭院,蔷薇爬满铁架,似爱丽丝梦游仙境的花园那般供人迷路其中。西式的庭院与中式的老宅交融在一起,竟也设计得别出心裁,一看就出自名家,斥资不菲。
少年的画便是不同时节不同光景的蔷薇花园,骆宸将散落在地上的长杆画笔收拾起来,其中以不同品牌的纤毫小笔居多,体现在水彩画中便是细笔勾勒,每片花瓣都是小面积地不断铺色。对方通常只在花叶边缘做Jing细的渲染,因而更显出油画般的写实与水墨般的写意来。
将颜料盖好后按色谱排列在画架旁的空地上,以便随时取用,骆宸差不多整理完了以后,听到走廊外面传来脚步声和推车木轮压辄过的声音。
骆宸在来人敲门前就打开了门,老管事惊讶地看见早起的骆宸,朝他微微点了下头,刻意压低了声音,道:“这里是早餐。如果您需要洗漱的话,可以由我带您去客房。”
大约是知道隋和还没醒的缘故,浓粥用焖锅保着温,小菜和点心则以隔热罩拢着。骆宸侧过身,以便老管事把推车推进去。
但眼前的老管事依然没有任何动作,像是等着骆宸自己动手一样。骆宸不由皱起了眉,他算不上很苛责的人,但从昨晚进入这间阁楼开始,他就不太高兴了。
屋中没有必要的陈设,如此杂乱却没有佣人整理,现在就连饮食都不会主动送进来,这样的慢怠,教骆宸面色冷了下来。
在他发作之前,因为交谈声醒来的隋和刚好走了过来,他声线微哑地与老管事道:“带他去我房间。”
然后隋和伸手将推车拉进来,骆宸则是按住了他的手。骆宸手下用了劲,隋和也动不了,三人便在门口僵持着。隋和不免有些迷惑,却只见那双杏眸已经极为凛冽地割了老管事一眼。
一天不到的时间,老管事就连续被眼刀了两次,他很快看明白了骆宸的意思,正准备解释。
“这里是我的。”隋和低声说,“他们不能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