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架在横梁构木上,抬头便能望见一段威仪肃穆的正脊,咫尺而见也并未损失它沉稳庄静的风貌。斜木垂覆的两侧屋檐拢收了夜风,凛凛风声转化成为一种独特的韵律,轻柔荡响在中空的阁楼里。
如今骆宸站在这座老宅的最高处,他可以十分清晰地嗅闻到陈年旧木自然散发出的味道。原本在楼下还只是若隐若现的香气,于阁楼里已经密到让人无法忽视。这红木香气里夹杂着经年雨水的清新味道,和雾霜浸润的流腐气味,于周身幽幽蕴来,似是微酸而靡醉的蔷薇芬芳。
身后的隋和关上了门,骆宸借着天窗递来的皎白月光,看清了阁楼内的真容。
很凌乱,几乎没有容人下脚的地方,也几乎没有什么陈设,没有桌柜,没有床,只有立好的画架和榻榻米,以及数不清的画框,被主人十分随便地堆放在阁楼里,像是画完以后就全部扔在一旁,从来不曾收拾过。
隋和走过来把所有的画框都往旁边怼,很快清出来一条可以直达天窗的路,天窗下有那张唯一可以坐卧的榻榻米,被子上面都是乱七八糟的衣物。骆宸不像林政言那样有洁癖,但眼前恶劣的生活环境还是跌出了他的想象。
骆宸眼看着隋和把所有的衣服抱起来完美卡进了榻榻米的死角,从而留出一整片可以让人休息的空间来。
真他妈直男。
隋和在榻榻米上坐下来,天窗外的月光渡得他格外柔和,他看向骆宸,像是问他为什么不过来。骆宸不想纵容他,拿出手机,点开社交软件的交谈页面,偏头问道:“不解释一下吗?”
屏幕上显示着隋和最后发过来的消息:嗯,已经在颜老师家吃了饭。
骆宸理所当然地兴师问罪,他的姿态没有半点气弱和心虚,一双杏眸逼视着隋和,倨傲得很。于是隋和简单解释了一下颜老师让他在家画静物的事情。
“我想回家,所以还没有告诉你。”
对于隋和的解释,骆宸不置可否,他走过去,在对方面前定住,才倾身问坐在榻榻米上的少年人:“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他?
隋和垂下眼睛,不回答。
骆宸凝视他那黑如鸦羽的微颤眼睫,没有强求,重新换了一个问题:“为什么又逃走?”
这似乎是一个要好回答得多的问题,隋和很快抬起眼睛,他与骆宸对视,清澈的眼神里流露着迷惑,然后轻声回应道:“因为,你不想被我发现。”
那份入骨入髓的荒诞感再次如影随形地降临。
他这是又被体贴了吗?隋和天真而温柔的话语,令骆宸无言以对,那感觉更似刀剑加身,而他无可防备。
无路可退反倒让骆宸上前了一步,他伸手抬起隋和的下颔,盯住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对我来说,喜欢的人,不是别人。”
或许他说得太隐晦,隋和似乎没有明白,骆宸顿了一顿,才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不存在什么隐私。”
隋和很缓慢地眨了眨眼,像是在理解骆宸的话,片刻后他问。
“……那你可以给我看那本书吗?”
骆宸微微侧了侧纤细的颈子,尽管如此动作,他的视线依然没有离开隋和。他凝视着隋和,以一种审视又深幽的眸光,像有话要说,又像无言可叙,他短暂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断然拒绝。
“不可以。”骆宸完全不在乎自己前后矛盾的言行,他极为生动形象地演绎了一把“男人这张嘴,谁信谁是狗”。
想知道的话,就自己去知道。少年站在门口偷听他和别人的交谈,这并不会让骆宸动怒,不如说,对方要是没有听,骆宸才会真正感到生气。
——我在控制你的同时,当然也在要求你学会,如何控制我。
否则,一个完全没有能力摧毁对方的人,怎么能够要求对方不去摧毁你呢?
那也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