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何种何族,世人多钟爱于求仙问道,钟情于长生不老,凡有资质者,大抵都将仙缘求道高高挂起,又将己身低低贬落,然后再将贬落的不俗感往后找回,终归是死循环。
当自身越过山海大关,脱去一身凡俗,踏上了求道问道的不归路时,又发现一身空空,此处不是,彼处不是,天下空泛而广大,无处是归途,两眼不望一处,一心不得所求,因而得证道之人少之又少。
当然也正是因为证道之人少之又少,求仙问道大多都是门派工厂式,少部分家族产业式,更小部分散装,三无保证师徒式,除却真正一心问道者,不撞南墙不回头者,更多人都把眼界着力于扩大基数,指望奇迹飞升,偶然证道。
简直做梦。
世界里,九天十地如此广大,又各自分地割据,各成尘寰。东南西北占十一重天,自有一方门道坐镇,除却重天外,小天地也占据天地一方,自成体统,拿十根手指掐掐算算,有名有望大有来头的道统数不胜数,光光是要搞好人际关系就能耗费数百年,再加上你家和我家联姻,他派和她门结盟,出门在外你打你的我抢我的,十有二十九要打到自家人头上。底下人基数一大,又不似核心弟子人员都捧着本修仙人际图谱,总归要窝里斗出不少麻烦。
于是今天我和你好,明天死对头又是一家的事也常常发生。
没有仙缘的人抱着枕头天天想象,却也不想求仙问道路上也有这许多相似的纷争和麻烦,不如锄田。
老人干瘦的手指拂过镜子面上,在听不到的地方,一声轻轻的叹气掉落在地,在被人发现之前就碎了个干净。他将镜子举过头顶,小心翼翼地安好,那镜子周身发出“嗡”的一声响声,悠悠的蓝光从镜面探出,像是萤火的光点一点一滴掉下来,镜子慢慢变大,又慢慢升高,屋内的场景像是水面一样晃动了一下,下一刻,这个逼仄的小地方就完全换了模样,被镜子完整映照,拉宽了边际,更像是一座明堂的高塔,只有远远的头顶之上,镜面如波光。
老人说:“就在这儿吧。”
话音刚落,他的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一个小男孩,只有老人的半身高,像是七八岁的道童模样,面容可爱极了,他定定不动地也盯着已经完全变成屋顶的镜面,掉落幽蓝的光点无声消散在他身上。
小孩儿说:“你就把我放在这里吗?”
还有些不乐意的模样。
老人翻了个白眼,像是个无赖的口气应他:“怎么嘛?这里不好吗?你看这个山头,啧啧啧,山清水秀,灵气养人啊!你再看这个地方,采光多好!有助修炼,日升月落全在眼底,风景独特!整个山头的太阳光都被你承包!”
“那可不是得承包吗?”小孩儿大吼回去,可他nai声nai气的,气势上就比老人落了一截,“见鬼的这里是山顶啊!”
他说话间,风飞驰着呼啸而过,一吹就把腮帮子都吹得鼓鼓。老人见状推搡了小孩儿一下:“唉唉把门关好,冷死了。”
小孩儿气绝:“我......”
他看起来委屈极了,但手上还是立刻掐了个法诀,乖乖地将结界撑开,结界慢慢地开始将整个山林笼罩。
小孩儿瘪着嘴,不甘心地说:“就非得是这里吗?天天风吹日晒雨淋的,老颜,你这样对我,你没有心。”
老人不知是突然良心发现还是其他怎么,听到他这一句质问竟真的静默了一会儿,半天才回他:“没办法,她这个样子,走不了。”
他叹了口气:“她走不出去啊。”
也不知道是在指什么。
小孩儿瞪着他,半晌才似投降了般,他站在原地的影子晃动了一下,整个人便消失了踪影,只有空中还在回荡他稚嫩的回音:
“算了,不跟你计较。”
山林之间,女孩儿站在年久的古木下抬头回望,光芒穿过层层林叶,直打在她的衣角。火红的裙袂像是被那束点燃,轰轰烈烈的烧透了空气,把她整个人都焚燃得干净,在烈焰与废墟之中,只有那双眸子里毫无波澜,让光穿透了她的瞳孔。
她带着一抹红色,游荡在山林之间,所到之处点燃了一切,却走不出去这方桎梏,像是个满身枷牢锁链,却无处可依的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