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没想到邱宇会突然管起闲事，吓得一个哆嗦拽住了他的衣摆。
赵杰平日就算再浑，还知道自己是个学生，对着道上的人几斤几两，他还没蠢到掂量不清。可邱宇仍旧双手插在兜里，这会儿慢悠悠收回脚，脸上露出抱歉似的惊讶神色：“啊，不好意思，我眼花，没看清路。”
差点被踢到那人瞬间被激怒，提着棍子就要朝他冲去，却被他的同伴拉住了。这个又高又瘦的飞机头朝邱宇一扬下巴，眯着眼睛笑道：“邱宇，今天周四喔，不用上学啊？”
“现在放暑假啊，你不知道么？”邱宇也笑，笑得痞帅，却没来由让人感觉到冷。
那飞机头闻言哈了一声，抬高嗓门道：“放暑假你都穿着校服，真是好学生喔！”
邱宇摆了摆手：“不敢不敢。”
飞机头哼了声道：“不用上学那就去公园泡妞啊，来这里干什么？”
邱宇不可置否地耸了耸肩，说：“不就是在去公园的路上嘛，怎么知道这里的垃圾会乱飞，好危险啊。”
飞机头斜眼睥睨他，语气却依旧平缓：“知道危险下次就不要走这边咯，对不对？”
邱宇眉毛一挑，挑衅似地迎上他的目光：“大哥说得对。不过呢，我劝你们也不要走了，毕竟危险嘛。”他说完收了脸上的笑意，闭着嘴用舌尖摩了摩口腔，淡定地看着对方渐渐变黑的脸色。
那个飞机头咬紧了牙关，脸颊鼓起着，像是嘴里藏了火药。他的眼神刀似的往邱宇身上刮，不痛不痒。
身后的赵杰感觉气氛不对，中分下的小眼睛拼命左顾右盼，示意牛威去捡角落的酒瓶，以备不时之需。结果还没等牛威弯下腰，对方就哈了一声，指着邱宇的鼻子骂了句“你小子有种”，就招呼抡着棍子的大块头走了。那大块头瞪了邱宇一眼，似乎还想做些什么，但还是把棍子往垃圾桶旁边一扔，跟着飞机头走了。
邱宇看见躺在垃圾堆上的男人险些被棍子砸到，但他也没有用手挡一挡，只顾着要坐起来，却好像是伤着了腰还是哪儿，动作有些迟缓。他抬头时不经意对上了邱宇的目光。
这时候赵杰吊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忍不住朝邱宇大声抱怨：“卧槽宇哥，你他妈下次要干架也提前招呼一声啊，吓死人了……不过我建议吧，以后我们还是别招惹乔爷的人了，我也不是怕，就是你想啊，要是跟乔爷不对付，以后见了他的人都得干，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没必要嘛……”
邱宇什么也没听见。他这会儿有些愣，脸上的情绪都忘了收。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样一双眼睛，冷静又深邃，像一滩不存在的沼泽，踩下去便全然往里陷。
那触感却意外的柔软而踏实。
回过神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绷紧了身子，他由此感觉到了身体里每一寸肌肉的存在。这种感觉新鲜又陌生。
“看什么？”那人开口了，声音比想象中干净，但居然是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听起来滑稽又可笑。
邱宇差点就笑了，但他马上反应过来，撇开脸骂了句脏话。然后他又转头看他，这会儿眼里便带上了敌意。
这人看起来年纪不大，二十四五的模样，头发柔软地耷拉在额前，缓和了几分五官里的疏离。他穿着白衬衣和西裤，沾了尘土后又脏又皱的卷巴在身上，看起来还是人模狗样。他的眼镜落在腿边，和他从口袋里掉出的皮夹一起。
鬼使神差地，邱宇捡起了他的皮夹。
他感觉到那人在盯着他的手，他的手感觉到这个皮夹又扁又薄。可他还是打开了这个皮夹，这个皮夹里只有一张银行卡和身份证，还有一张褪了色的旧照片。
邱宇本来想掏出他的身份证看一下，目光却不住瞄向那张照片。他看见那照片里有一个大叔，还有一个男孩和女孩，都是中学生的年纪。邱宇认出那男孩是他。他原来也会笑。可他笑起来真别扭，像是努力抿着嘴角的戾气。不，不是戾气，更像是戒心，邱宇想，他再知道不过了。于是他忍不住朝那人看了一眼，照片里那双青涩的眼立刻与他面前这双重合。邱宇发现他原来一直在盯着自己看。
“你缺钱？”他居然这样问。
正午的阳光太烈，晒得人头脑昏沉，有些恍惚。又或许是因为困倦，邱宇的脑子一下空白了，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这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一瞬间。然后赵杰过来了——他听见了那人的说话声，于是大叫着好奇地凑过来看：“哇靠，原来真是个捞仔啊！”可等他定睛一看，脸色忽然就变了，“卧槽，宇哥，别管他了，快走！”
赵杰不由分说地扯着邱宇的手臂就要走。他这一下终于把邱宇给扯清醒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被愚弄的羞怒。于是邱宇甩开手，报复似地把那皮夹里仅有的三百块全抽了出来，顺手往赵杰的胸口上一拍。
“啊？”赵杰莫名其妙地盯着他，那蠢样顿时让他更加烦躁。于是他啧了一声，不耐烦地开口骂道，声音却有些干哑：“你他妈不是要凑钱吗，这不就来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