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快跑!阿月,是爹对不起你”
“不要再回来阿月!阿月!阿月!!!”
阿月在惨叫声中惊喜。她大口喘气着醒过来,抹一把额头的汗水,连日来的逃亡已经耗费自己作为千金小姐十六年间的所有力气,她的簪子全散了,金银丝线绣成的裙摆早就被深山中的枯木碎枝划破成为条条碎布,如今不过勉强遮体。阿月已经没有力气再逃了,也没有力气再哭泣。她找不到食物,只在两天前喝过夜晚降下的一点雨水。由于受惊受寒身体开始高热,她开始在越来越长的时间里陷入昏睡,梦到半月前正在与她议婚的林世子带人血洗自家府邸的那夜,梦到爹娘死于刀剑下的惨叫声。
阿月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了,就这样吧,就这样死在这座深山的老树洞里,不必再逃亡,不必再饥寒交迫的苟且,不必再担惊受怕地活着早早去到地府,回到爹爹和娘的身边
意识沉沉间,阿月感觉到她忽然被人抱起。她的侧脸紧贴那人的胸膛,却被隔着衣服传来的冷意冻的打颤。有似寒冰的手指拂过她的面颊,接着阿月又一次陷入深渊般的梦境之中。
“阿月,别怕阿月,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泛着月色冷光的刀刃猛地看下,爹爹的头被砍得半垂到胸膛,仅仅靠薄薄的一层皮rou连接着,鲜血哗啦一下喷出又掉到地板上。阿月抬起脸,看到林世子那如玉般的脸庞面无表情,溅上去的血滴滴答答地从他脸上留下来,又被他波澜不惊地随手抹去。他提着刀走过来,一步,两步,三步。一如两人以前私会时从容不迫,一步一步地踩在心上,带来以前害羞心动带来的心如擂鼓,和现在的阵阵颤栗。
“勇安候勾结外族犯我皇朝,当诛!”
“犯我皇朝,当诛!”
“当诛!”
“当诛!”
将士的助威声如同海浪扑来,冰冷如同修罗,几乎淹没阿月的凄厉呐喊:“我爹没有,是你陷害他的!是你陷害他的!是你陷害他!”
阿月再一次从梦中惊起,她忽然睁开眼睛。
冷冷的海棠香充盈口鼻之间,月亮低垂挂在芭蕉之间,烛光低微点亮西窗,白衣华服的公子长发垂地,半靠在窗边的矮榻上。他侧脸Jing致却清冷,一颗泪痣挂在眼尾,像心碎不语间流下的一颗泪珠。
让人骇然的不仅仅是这雅室月色间的清冷公子,还有卧在他脚边的一头白色巨虎。这巨虎体型壮硕,足有一般猛虎的两倍。摊卧在室内足足占了半面地,一双铜铃大的眼睛泛着幽幽蓝绿荧光,映着它的银白皮毛,简直让人从头到尾倒抽一口寒气。
华服公子看到阿月醒来,从西窗那边起身,端一盏烛火靠近阿月,开口如潺潺流水般幽冷清凉:“姑娘醒了?身上可还有不适?”
阿月还晕着,心中因为巨虎引起的害怕让她连连颤抖:“可是、可是公子救了我?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华服公子看出她的害怕,扬手唤巨虎出去。巨虎看主人一眼,又用余光瞟过床上瘦弱的少女,迈着慢悠悠的步伐走到门外重新卧下。公子又开口:“不必害怕,此虎从小与我一同长大,性情温顺,只吃熟食。你三天前晕倒在枯树洞中,也是虎将你从树洞中带出让我医治。我名戚怅,字子遗。略懂一些歧黄之术,常常会因寻药在这座山上小住。姑娘如何称呼?”
阿月松了口气。她自从家破人亡以来,第一次遇见眼前戚怅这样的好心人,她红着眼圈道:“我名薛月,家中月前突逢巨变,家破人亡。我慌不择路逃入深山之中,以为自己就要于山中死去。戚公子仗义搭救才让我大恩大德,请公子受阿月一拜。”
阿月说完就强撑着无力的身体下地对戚怅行了跪拜大礼,戚怅垂眸看着她未曾阻止,从容受了这一记礼数。阿月重新站起来后才开口道:“礼我已受。小姐今后安心住在此处养伤,不必觉得亏欠。只是我有一事相求。”
阿月说:“公子但说无妨,阿月一定办到。”
戚怅说:“我上山前曾有一道士为我占卜一卦,说我此次上山会有一次劫数,轻则受伤重则殒命。但有化解之法。需在劫数前月圆夜晚请一女子在山路行走,自山脚下到山腰湖泊处撒上露水安抚山神。天亮后劫数自可化解。我本欲请村下村民帮忙,不想村中民风保守,皆不欲闺中女子夜行山路。眼看一月后就是劫数来临之日,我心内十分焦急担忧。姑娘可愿意答应我帮我化解我的命中劫数?”
这公子说的玄之又玄,若是一般人肯定会暗暗起疑。上山会遇劫数,不上山即可。这位公子又为何偏偏要上山?遇劫数不是请人做法,却需一女子夜行山路又是何理?但阿月从小到大养于深闺,即使家破人亡,也多少有些天真。救命恩人说什么就信什么。阿月当即表示:“一月后我必然帮助公子!”
戚怅闻言,终于露出了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他的白色宽袖拂过阿月面庞,手指为她挽好一缕碎发,带来气息之间浓艳又清冷的海棠香:“如此,便多谢阿月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