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车无情地、毫不顾忌地碾过了那只猫。
他的头脑一片空白,又猛地开始发热,一阵又一阵的烫得骇人的热意钻进他的大脑,他眼睛烫、太阳穴烫、脸颊更像是要烧起来了。
好像,他也就躺在那轮胎底下,任凭那玩意儿从他身上碾过。压断他的肋骨,挤出他的血液,使他成了脏兮兮的一团糊状物质。
他仍紧紧地握着那把伞,用力之大,仿佛要把伞柄捏断。?
他的眼前被昏黑的阴翳遮住。沉沉的天色,雨如泼墨,一瞬间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江离不记得他出车祸时的样子。大概是难看的,他想。
“江离。”
“江离。”
“江离。”
有人在叫他。他渐渐找到一点清醒的白色,从那黑漆漆的地方往外走,动了动干涩的喉咙。没能发出声音,但他眼前稍微多了些亮光。
昏黄的路灯落到地上,把沾着雨水的树叶照得反光,他眼睛一痛,闭了几秒才又睁开。
薄聆站在他面前,衣服和头发都被雨淋湿了,却用着笃定而温和的语气对他说:“猫没事,避开了轮胎。”
江离这时候很迟钝了,一时间听不懂薄聆的话,样子是呆滞的。
于是薄聆轻轻地扶住他的下巴,让他转头,在他身旁说:“你看,它活着。”
可怜的小猫,浑身沾满泥浆,脏得看不出本色,小小的身躯仍害怕地蜷缩在路中间。
江离吸了口气,鼻腔里发出微弱的声响,听上去很脆弱。他遥遥地看着小猫,目光不自觉地变得感伤,仿佛在看死去的他自己。
薄聆看一眼他,又看一眼小猫。他抬步走过去了,大步地朝着那只猫走过去。
这时马路上没什么车了,只远远地传来几声鸣笛。
江离的心陡地活泛起来,他看着薄聆的背影,看得格外仔细,他屏住呼吸,又惊又怕。
他看到无穷无尽的幻象。
薄聆被大雨淋得浑身湿透,他走过去,抱住那只小猫,如同抱起一个死去的恋人。
悲绝的天色,不停落泪的苍穹,预示着阴郁的毁灭。来来去去的车辆,开得迅疾,带着虚影毫不留情地压过了薄聆。
一辆又一辆,从他的身体穿过,他被这辆车撞倒,又被那辆车撞飞。他像只球,被踢来踢去,头破血流。要是他不去救猫,就什么事也没有。
江离脸色发白,被这重重叠叠的虚幻之景打碎了灵魂。他绝望得无以复加,觉得自己再也活不成了。
死吧,死在这里。别救猫,别救我。
然而薄聆穿过了细密的雨帘,带着一点湿气,稳稳当当地抱着猫儿,又走回他面前。
“你看,它没事。”
这声音不同于凄冷的风,温柔从容,拨开了他意识里陌生而诡谲的东西。
江离抬头,把目光放在了薄聆脸上。后者很快露出一个笑容来。
江离觉得,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蜇了一下。
“嗯。”
半晌,他出声,只发出一个含糊的音节。
那猫儿太小了,不及薄聆两只手掌大,应该出生没多久。江离看向这小小的动物,眼神复杂。
薄聆说:“你摸摸它。”
于是江离试探地把手放到了它的头上,他感受到小猫被弄湿的皮毛下泛出的热意,同时察觉到它微微发着抖。
江离不知道要怎么办,他只好又看向薄聆。
薄聆笑了一下:“我们把它带回去养吧。”
“好。”江离回答。这时,他猛地意识到,薄聆已经浑身湿透了,他把伞挪过去一点。
“抱歉,我们快点回去吧。你全身都被打湿了。”
薄聆抱紧猫咪,像是要给它一点温暖,说:“没关系,我们先去给它买点猫粮。”
两个人快步走到一家超市门口。薄聆担心自己浑身滴水会弄脏地板,便在门外等。
江离心里很乱,显得手足无措,但还是很快买好了猫粮,又拿了两条毛巾。
结了账,他拿着东西出来,把毛巾递给薄聆说:“你先擦擦吧,走回去还要一会儿,小心感冒。”
薄聆仍抱着猫,表情很柔和,又有些无辜:“我拿不了毛巾了。”
他双手搂住猫咪,而那猫儿也依赖地靠在他怀里。
江离实在不能生出“薄聆是故意的”这种想法,他举起毛巾,轻道一声:“冒犯了。”
他用毛巾擦去薄聆脸上的水,不得不掠过他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眉眼。
薄聆很是配合,没有笑,就只是眼光沉沉地看着他。又自觉地弯下腰,让他更方便地为自己擦头发。
江离耳后有些热,淅淅沥沥的雨声,逐渐在耳中消隐。他能够听见薄聆的呼吸声。
雨水将薄聆身上木质调香水的味道浸得发凉,那树木被雨丝轻抚,朦朦胧胧地罩在了山间雾气之中。
好在,薄聆没有让他为难,他很快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