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被切断之后,森冉愣了一会儿,才缓缓将拿着联络器的那只手垂下来。
此时此刻,一种无力到虚脱的感觉紧紧地缠绕着他,让他觉得就连动一动手指头都是一件十分费力的事儿。
他想打电话给区冶平,但最终,理智还是让他放弃了再次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的念头。
并非不信任,而是他忽然意识到,如果对方已经将自己的父母监视起来了,那又怎么可能放过区冶平?
森冉觉得有些无所适从了。
从这整件事情的开始到现在,他曾经愤怒过、不甘过、反抗过,但却从没像现在这么彷徨过。
因为一直以来,就算是跟区冶平吵得最不可开交的那段时间,他也始终坚信着,即使区冶平要利用他,并且在这个利用的过程中确实会多少伤害到他,但却永远不会要他的命,置他于死地。
而对于梅辛,他虽然一直秉持着一种无法全然信任这女人的态度,但却也没想过这女人会有多么蛇蝎心肠。
可现在,他终于明白,过去的自己太过天真了,天真的可怕、可笑、可悲。
直到现在他才看清自己。
原来他不过是一只匍在树干上只会大声叫着“知了知了”,实际上却什么都不知道的蝉。
而区冶平和梅辛则一直扮演着互相夺食的螳螂的角色。
其实这都没有错,只是一直以来他都忘了一句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有一瞬间森冉心中确实产生了想要逃走的念头,他甚至无比希望这一切只不过是有人为他织的一场梦境。
可是眼下,他站在食物链的最底端,虽然自己同样是别人的盘中rou眼中餐,但他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即将为人口食的姑父而放任不管?还是说,他真的能做到自己逃走,丢下父母双亲?
离开是一件极其容易的事,依他的能力,只要他想走,就几乎没有人能留得住他。但亲情与血缘的羁绊,却永生永世不会放过他。
森冉躺在床上,目光直愣地盯着天花板。
如果真的只是一场梦,该多好。
……
老人放下手中的联络器,转身将一旁留声机的唱针放回到黑胶唱片上。
老式留声机的金色喇叭里立即传出悠扬的曲调,伴着绵软痴缠的女声,瞬间把人带回到几个世纪以前的奢靡情调里。
老人似乎很享受,倚进椅背里闭着眼睛,跟着那女声轻轻哼唱了几句,右手的食指还不时地随着节奏在檀木椅子的扶手上轻叩着。
过了大约五分钟左右,老人才睁开眼睛,长舒了一口气。
他站起身来,步伐虽缓,但却十分稳健,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军人风范。
他踱步到里间屋,瞅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不禁勾起嘴角笑了出来:“爸,早三十年,我一直觉得您这脑子肯定有问题。人活那么久有什么意思呢?到最后剩下一副臭皮囊,见天儿的被儿女暗地里骂老不死的,挺没劲的。”
“我那时候都没想过要活过五十岁,总觉得如果有一天我老了,活着却要面对一堆人希望我死的人,那可活个什么劲啊!”
“可是等我真的老了,活到现在这个年纪,却突然就不想死了。我现在真是理解当初您的想法了,人越老越惜命啊!”
老人在床边坐下,看着躺在床上头发眉毛全白的男人,轻轻摇头:“爸,您给我留了一世骂名,把我的前程全毁了。但好在您还是给我留了点儿有用的东西。”
“也是您儿子的运气,老了老了,竟然真让我等着这么一个人。”
“不过,也不知道是好是坏,这孩子偏偏叫森冉。”
“森蚺啊——”
“但是您放一万个心,就算您那条小蝮蛇真的被这条大蛇吃掉了,我也不会怪罪到您的头上的。那只能说明您儿子我时运不济。就跟居然投胎做了您儿子一样,时运不济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