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腊月将至。
站在城楼之上,十里外烽烟隔着漫天雪花依稀可见。
凌天撑着油纸伞,一手轻抚身上白色大氅上顺滑的毛皮质感,如同摸着爱人脸颊般温柔。星眸眨也不眨地注视前方,俊美的面容无悲无喜。
一片狼藉中,悲鸣声、怒吼声不断,城中百姓早将自己锁在房屋内,犹如待宰的羔羊,等待最后的审判,皇城上下溢满了森森死气。
皇帝命训练有素的禁卫军将皇宫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水泄不通,外围的城门却稀稀拉拉,站着尽是些普通兵卒,有些甚至是临时强征的壮丁,每个人眼里都带着绝望的死灰。
凌天的心却比任何时候都来的平静。
就在不远的地方,凌天甚至能看到他舞着长剑,浴血而战的雄姿。他此刻必是兴奋地、迫切地想要快速前进,想到重逢时,他定然会仰着下巴,一脸的倨傲冷漠,眼里却满是小狗讨赏般的期待之意。
思及至此,凌天漠然的眼角不禁柔了几分。
这一次,他一定不再自欺欺人,这一世,负他良多,那样绝望心寒的神情,见过一次,足以悔痛终生。
远处的影子渐渐逼近,一匹战马飞奔而至,马上的风行军来不及等马停稳,便从马上滚了下来。城门紧闭,孤零零的城墙上站着一道十分有辨识度的白色身影。雪衣风流,举世无双。
“报!侯爷,叛军已过禹城,王将军被叛军所擒,护城军折损过半,若再无增援,叛军就要攻进皇城了!”
凌天面色平静地让侍卫打开城门,放风行军去皇宫报信。心却忍不住开始颤动。
来了……
烽烟逼近,厮杀声隐约可闻。
城内的士兵俱被吓破了胆,年龄小的,甚至忍不住哭出了声。
凌天步下城楼,在兵士们惊疑的目光中,坚定地将城门大大拉开,独自站在城门之中,单薄的身影似乎即将被风雪覆盖,但说出的话却铿锵有力,犹如破开黑暗之光,深深打在每个颓唐士兵的心上。
“降者,不杀。”
这是他从清晨到傍晚,说的唯一一句话。由于长时间滴水未进,原本清亮的嗓音带了几分沙哑。
这时,一只溢满酒香的白玉杯出现在眼前。
凌天抬手接下,一偏头,就见一脸憨实的青年正带着满满的笑意,手上举着另一只白玉杯。
“侯爷,大业已成,本王敬你一杯。”
来者,是曾经宫中最不受宠的三皇子,如今的陈王。母家由于当年是南域王党派而受尽打压,几度遭受皇子、宫嫔迫害,侥幸得以存活,越发小心的同时,心底也恨极了这个皇族。在南域王世子被迫回皇城时,毫不犹豫地暗中投靠,能进展得如此顺利,陈王功不可没。
凌天一饮而尽,原本如同刻在脸上的笑容如今真挚了许多。安乐侯承恩于先帝,却受尽了当今皇帝明里暗里的猜忌、打压。人常到,皇城中,安乐侯府小侯爷受尽荣宠,却不骄不躁,最是风流温和,却不知那时时刻刻完美无缺的笑容只是麻痹皇帝的假象罢了。
“皇宫情况如何?”其实无需多问,光看仲沿敢这么大喇喇地走出来,就知道皇宫里约莫让风行军带去的消息乱了套。
不过事情似乎比想象中要顺利许多,仲沿憨厚的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他刚听完消息便已吓得肝胆俱裂而亡,皇宫上下,已然被本王控制住了。”
凌天敏感地察觉到一丝异常,却被逐渐扩大的万马奔腾之声吸去了所有注意力。
打头的骏马黑得纯粹,四肢强健,英勇无匹,马上之人一袭戎装,脸上带着未拭尽的血痕,少了当初的冷漠Yin鸷,一身霸气再也无法隐藏,俊挺如天神般让人无法直视。
褚临风一扬手,身后的大军便缓缓停了下来,任由主帅毫无顾忌地狂奔向风雪中那道单薄挺拔的身影。
仲衡放慢了马速,原本就出众的五官在数月的战场打磨中,愈发突出,犹如刀削斧凿般,鹰眼中的嗜战之气未退,却多了几分得意与期待。一路走来,两人经历了太多太多,如今一切都已然尘埃落定,这样好的结局,是凌天遇见仲衡后一直所期待的,也是遇见仲衡前,想都不敢想的。
就如同先前想象的那般,凌天忍不住笑了出来,手一软,油纸伞被风刮地上,在身后不断翻转。大雪肆无忌惮地落在他的大氅上,身体随之轻颤。
仲衡受尽凌天的冷落,虽然明知他在保护彼此,却仍是怨愤满满,见凌天为他竟大开城门相迎,他暗中欣喜,但也不想就这么表现出来。本想晾一晾他,如今见凌天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又担心他本就有病根的身子受了寒,于是连忙翻身下马。
“别过来!”
仲衡的连当即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