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有的时候,仅仅是约定而已。
风刮得狂,卷起地上的残雪冲向夜空,原本明晃晃的月亮,被雪磨成了黯淡的白。
今夜正是十五,然而,燧人敏早在几天前就带着人走了,走得极匆忙,仿佛去赶一个急得不得了的场子,去晚了就会要命似的。临走的时候,说了以后有机会再见,不过鬼知道何年何月能再见到。
“袁轩哥……”
袁轩转身,随手把站在自己身后的小人儿揽过来,在他头上拍了拍。
阿无在不安,自己也是。
“遗憾么?”阿无轻轻地问。
“啊?”
阿无低下头,用脚在雪地上戳出一个个浅浅的坑:“本来说今晚,能把皎然的魂魄召回来的。”
“哦,你说这个啊。”袁轩笑笑,摇了摇头,“这个还真没想。”
“那你为什么不开心……”
烈风把袁轩几根乱飞的头发塞进了嘴里去,他吐了几下没吐出来,干脆用手去拨弄:“我有点担心你嫂子。”
“咦……”
“总觉得像要出什么事…唉,你笑吧,你说我一个大老爷们,觉得这、觉得那,比女人还婆婆妈妈。”
阿无的脸色变了:“可是…袁轩哥的直觉,总是对的啊。”
风更烈,呼呼的冷意灌得耳朵生疼,并肩站着的人,却都已说不出话来。
袁轩又何尝不知道自己的直觉一向是对的呢…只是有的时候,不愿意相信罢了。以前的时候,墨梅还在手边的时候,一直分不清,是它的直觉,还是自己的直觉,直到有一天墨梅不在了,彻底的消失了,自己的这种莫名其妙的能力,还是没有消失。
“走。”
“啊…袁轩哥,去哪?”阿无连忙转身,追上那个说走就走的人。
袁轩飞快地向营房中走去,大衣的下摆拖在雪地上,蹭得白花花一片:“回去看看你嫂子。”
……
独自赶路的情形,已经久违了。
前方,是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暗,风雪扑面,雪化在脸上只觉得shi,不觉得凉。识途的是自己身下的这匹马,而不是自己,几乎完全被包裹在斗篷里的身体,像茧里的虫,活着,却不能任意伸展。
风声很远,马蹄声也很远,像是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存在,能听到的,只是呼吸,还不是自己的呼吸,而是这匹身上冒着白气的马,粗重的大喘。
能像现在这般奔跑,它很开心。
袁轩一向不会起名字,看到这个人或者这个物,想到什么就是什么了——这匹马因为是黑的,就被叫成小黑。想起当初给小音取名字的时候,接生婆抱着孩子往出跑,袁轩急着往里冲,这一撞不打紧,把孩子撞得飞了起来,要不是她爹眼疾手快,恐怕现在就没有这个小丫头了。
那时候袁轩和情子商量:“唉你看这孩子皱皱巴巴的,像只小耗子,不过还好没像我这么黑,否则以后可嫁不出去了。你说叫个什么好呢?啊哟,这哭声真大,有劲啊!袁什么呢?袁什么比较顺口啊?算了,就‘原因’吧,大名袁音,小名小音,多好听啊。”都说爹疼女儿,这是真的,情子哭笑不得、有气无力地阻止了半天,袁轩才停止了在她血糊糊的小脚丫、小胳膊上乱亲。唉,自己家的孩子,怎么看怎么顺眼,再抽巴也顺眼。
这也是袁轩现在拼命往回奔的原因。
千万不要出事,千万啊!
营地那边,自己演了一出空城计,让阿无守在那里,亲兵一律不许说出去,现在的形势那么紧张,一旦有人知道自己不在,就要有所动作。尽量快吧,回去要是看到没事,就尽量快些回来,前提是得给情子她们安排个安全的地方呆着,哪里好呢……
小黑的步子突然乱了。袁轩反应极快,伸手一勒马缰,小黑前蹄猛地腾空,在黑暗中发出一声Jing神的嘶鸣。
前面有东西,活物,而且不少。
袁轩给小黑顺了顺毛:“没吓着吧?嘿嘿,你胆子倒还真大。没事,咱们慢慢地往前走,有我呢,啊。”
小黑在马里头年纪算是轻的,血气方刚,脾气又暴,见到母马就乐得发疯,总之是个不省事的,但,这家伙除了跑得极快,还有一个要命的优点——
它胆子极大,没有不敢闯的地方。
“我说啊,前面趴着的那些是人还是狼啊?是人我就留下买路钱,是狼我就赶着马快点跑,给个声啊倒是。”袁轩把声音扬得挺高,再耳背的人应该也听得见,“这么半天没动静,看来是人啊。我就是一过路的,没什么油水可榨,身上只带着一袋子好酒,各位大哥要不?”
有人,从雪丘后面缓缓走了出来,一开始是一个,后来就变成了两个,三个。袁轩勒住小黑,防止它发飙踢人,从腰间解下酒囊,提在手里晃了晃:“几位大哥,我有急事,这酒孝敬给你们了,行个方便让我过去,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