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睁大了瞳孔，反指自己，声音是微颤的沙哑。
本就是官与盗，本就是正与邪。
想想？那些人有什么可想。
不曾咄咄逼人地逼迫过他，不曾居心叵测地盘算其他，只认真说着喜欢他，认真说着会等他，认真的眼里全是他。
袁笑之将少年扶上了榻，对着沉默的那人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无法想象石尧山那一刻汹涌如山崩海裂的心情。
心中莫名狠狠一跳，他来不及思索就将鼻涕泡都擦在袁笑之那面料上好的金丝衣角上，抓着袖子死不放手遮着脸，一脚深一脚浅地步步紧跟。
殊途也不同归。
“为父还有事，就先进宫去。至于那些家伙你且好好想想。”
【——没事，你走吧。】
【——老子这辈子最开心的事，就是遇见你。】
袁笑之轻拍着他的背，难得低声安慰着，刮去那人眼角泪水，“行了，长点出息。你可是袁家的儿子。”
袁府内。
“要真没有可以托付的小子也没事。”
“这世上心怀不轨者众多，一心一意者寥寥。不择手段者众多，求仁得仁者寥寥。”
“我？”
巷长前路长。云深暮色深。
【——小兄弟，你若想我留下来。我便留下来。】
他便恍惚似什么也不怕了。
小光是醉酒梦游不曾认人，才与他犯下了错。
或许从头到尾，只有石尧山一个是真心待他的。
袁笑之无声地点了点头，眉头紧锁，“历代以来，只有天机宫传人及其血亲才可进入宝库。是以知晓内情者费尽心思汲汲营营也想找到天机宫后代，诞下个一儿半女，好作为下一任传人的血亲进入那求之不得的宝库。为父始终不许你和那些官家子弟乾阳血脉来往也是因为如此。”
可那样一个人，却被他逼走了。
“钥匙”男人顿了顿，注视着他的深刻压抑的神情下带着某种无法言说的哀怜，“是你啊。”
资格奢望别人的真心？
“”
袁笑之抬起眼来，怔怔摇头。明心和袁笑之不想他因这层身份而余生受扰，是以许多关于天机宫的事都隐瞒未说。他对那些遥远的江湖之事一知半解，自然不晓这二者其中关联。
袁笑之嗤笑了声，揉了揉少年的头发，“不想我养，那就少给我捅些烂篓子！”
明明痛其所痛，伤其所伤，他却收敛起了所有外露情绪，将依稀的动容与柔软用来供奉这片太过稚嫩的幼壤。
袁小棠使劲咬着唇想憋住泪花，到底却还是没能忍住，只哽咽着回嘴了一句，“不用你养。”
“宝库的钥匙是什么你可知道？”
袁小棠只兀自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靠在床栏帷帐旁，神色黯淡。
袁小棠打了个哭嗝，泪眼朦胧地抬头望着男人，正如幼时那样。
“袁小棠，你好好睁大眼认清楚了！那些人中到底哪个真心，哪个假意。哪个是为天机宫而来，哪个是真想一心待你。”他张张嘴，剩下的话突然低了下去。低成缱绻暮河，冲刷入心。
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永远得不到
迷途已久的少年客终于找着了可以归依的巍峨山石。天涯咫尺，就此一生。
袁小棠眼神追随着那人背影离去，却没有回话。
可有此刻牵着他的这个人。
他说着。以一个父亲的威严，以一个父亲的纵容与情深。
他从来不想当袁笑之的负累。他那么拼命地追赶那人的脚步，努力长大努力当好个男子汉，为的就是够格称一声冷面金刀佛的儿子。为的就是能毫无惭愧地，并肩站在那人耀目的身侧。
他不想了。
一个两个剪不清理还乱的也就算了，五个男人又是怎么回事？他是不是该唏嘘自家儿子招蜂惹蝶引人痴缠的本事太好？
段云是出于下策被逼无奈，才与他几番苟合。
袁小棠霎时神情滞住，面无血色。袁笑之见他如此，心中悲叹一声，却还是不得不说下去。
“我和你娘念你儿时还小，许多事不曾与你说。”
“袁府还养得起你。”
季鹰和花道常从一开始就是奔着他的孩子而来，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提起过天机宫的隐秘。
他起身来，拍了拍被坐皱的衣角，一手搭在袁小棠肩上，热度是泛浪般的温存。
“你只知你是天机宫传人，却不知这传人有何用处，与那宝库又是何干系。”袁笑之说着，锐利眼角蔓延上一丝焦躁。他两手交叉撑在腿上搭于下颚前，无端默了一刹。
他本无意告诉少年这许世态炎凉。却没想一朝事变，他不过消失了一月，那孩子就将自己落得个千疮百孔遍体鳞伤。
再不敢想了。
“你不是说了来带我回去？”他摸摸少年的头，垂下了眼角，”不哭了。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