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着急忙慌跑什么?”周衍清清嗓子,拿出哄他妈的和缓语气,问。
不问还好,一问这少年眼里的泪水又多蓄了些,他绞着手指往来的方向望了几眼,垂下眼睛摇头:“没什么。您看看您的手机。”
周衍不看手机,看他,一眼发现他手臂上有红痕,淤青,短袖的一侧下摆裂开,像是撕扯过。
周衍皱眉,心里拱起了一团无名火:“到底跑什么?看你这样子,我是不是报警比较好。”
报警两个字好像触动了少年的神经,他迅速抓住周衍的手臂,眼见西装袖被自己一把挠皱,又忙不迭松开:“对不起,我一定赔钱,您能不能不要报警”
这小孩怎么跟没常识似的,正常人会觉得这报警是指手机的事吗?但他这样说,周衍反而更怀疑起来,套他:“不报也行,你把事情从头到尾说明白。”
少年真的哭了出来,他急需倾诉,这会儿抓住一个看着靠谱的好心陌生人,就仿佛突然找到了可以做主的大人,边抽噎边没条没理地讲原委。
这少年叫祝心愉,从小由外婆带大,两年前外婆去世之后暂时跟他小姨一家住,今年十八,高考考上了市的大,他小姨一家就带他一起提早来了,说是顺便玩一趟,没想到今天小姨带女儿去听音乐会,他姨父竟然对他动手动脚,吓得他魂飞魄散挣扎,却又被压在床上,好不容易才跑出来。
周衍听得眉头紧锁,又习惯性揣摩这事会不会是他编的,一时竟也难得有些不知道怎么处理。正犹豫,一个约摸四十出头的油腻中年男人小跑过来,上来就抓祝心愉的手:“小愉,走,回去了。”
他哭着挣扎想掰开,被骂道:“闹什么?养着你给吃给穿,还要受你脾气?还哭,这么大的人了,还是个男的,好意思在外面哭,真跟你妈一样贱,都是给脸不要脸的。”
少年张着眼睛,似乎是想憋住泪,说:“你可以骂我,别带上我妈。”声音颤颤,是哭得气还没顺过来。
周衍一听,鬼使神差一样心软了。管他是不是编的,我还管不起吗?直挡开中年男人的手:“说谁不要逼脸?你再碰他我打断你的手信不信?滚。”
男人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本来还想骂,视线瞄到周衍的手表,气焰灭下去,嘀嘀咕咕:“你谁啊,管我们家事!”
他们站在这有一会儿了,现在又争执起来,周衍和那少年搁多少人里长得都扎眼,四周渐渐有人围观。周衍啧一声,拉祝心愉直接走人。
“对不起。”等到上了车,那小孩还低着头,“我”
周衍打上火,看他一眼:“安全带系好。”他连忙侧身去拉,手忙脚乱地怎么也插不进扣孔。
要说起来,周衍其实最看不得毛毛躁躁办事不利索的人;但这会儿却也不觉得他烦,解开自己的探身过去帮他咔哒扣好,一滴凉凉的东西正好砸在他手背上。
是又哭了?周衍拿手指抬起他下巴,果然看见那双蓝眼睛里满是泪水。
“别哭了。有能住的地方吗?”周衍嘴里问得得体,心里想的却是这小孩哭得让人忍不住想办了他。
祝心愉愣愣地,说:“住在酒店。但是我不想回去。”
“你想回我也不能让你去啊,别的呢,亲戚朋友什么的有没有?”
“没有。外婆去世之后我就只有小姨一个亲人了。”他一边说,一边又有些想哭,“我不敢跟小姨说。”
周衍本想说没事我帮你订新的酒店,转念换了一种建议:“你要是相信我,我可以带你去我家。房间很多。”
开着车良久没得到回答,周衍得空瞥他一眼,发现他盯着自己,溢满了泪。
“先别哭了啊,好好的脸哭成什么样子,我看你哭也难受。”
这倒是实话,一看他这眼睛红红的样,周衍就起反应,跟中了强力春药似的。
不过祝心愉不知道他话里的话,也猜不到这位先生心里在想什么,眼睛里盛满了感激:“我,我有攒一点钱,之后会赔您的手机的。”
“不用,那玩的,坏就坏了,没事。”一个刚高中毕业的学生能攒几个钱,他的卡就算掉地上了,周衍都懒得捡。
他住的房子离景区不远,十来分钟就到,车开进小区,小朋友捏着安全带忽然局促起来,低声问道:“我会不会给您添麻烦?”
祝心愉不认识什么奢侈品或者豪车,顶破天也就知道常见的那些,还有他小姨念叨的巴宝莉之流,所以坐上车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意识到——不认识车标。但就算他再天真再没社会经验,也明白这种市中心位置,又是独栋别墅的小区,住的可能都不是普通人,再回忆起刚才那么多人围观,他紧张地要命。
“叫你。”周衍把车停进他自己改过的车库,说。
“什么?”
“别老您您您的,喊得我七老八十一样,我二十七,比你是大点,但也不老吧?直接叫你就行,或者喊我周衍。”
他听了,点点头,没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