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尘飞轻扣几下环佩,泠泠数声后,阿焕急吼吼地掀开帘子,递过一枚小小的玉匣。
阿焕对玉尘飞素是毕恭毕敬的,蹑手蹑脚地告退,临走前还是忍不住瞪了一眼沈劲松,见他半死不活的惨状,倒吓了一跳。明明每天都盼着他死的,可此时阿焕没觉得自己高兴到哪里去。若是他死了,主君和少主都会难过的。再说如果他真死了,自己又去恨谁呢?
只有他装得下这些恨了。
玉尘飞刚推开匣盖,沈劲松虚虚与他相握的手忽而一紧。
玉匣里装的是底也迦香,被熬成乌黑的胶膏。若是服食的话,瘾头要比熏香更重的。
沈劲松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强打Jing神地抬眸去看玉尘飞,“你”
是你在用么?
玉尘飞摇头。于是沈劲松便不管了。
此时这香是被当作麻沸散的,玉尘飞耐心地喂了他两勺,他很快便昏昏然地无知无觉。
这厢卢陵把剖刀用火烤过酒泼过,刀刃明晃晃亮闪闪的。卢陵实在怕得很,握刀的手抖得厉害,寒芒便如一汪凌乱月色,迟迟无法平息。
玉尘飞冷眼旁观一会,见他仍像羊癫发作似地直打哆嗦,穿月掠月地轻巧一探,已将刀锋攥在自己手里。
卢陵长舒一口气:“不做啦?”
玉尘飞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发呆似地置若罔闻。锋刃在他手里沉凝如冻、不似凶器,倒似一面风平浪静的镜子,映出他迟滞的眼神。
宛如冰水浇头,卢陵一个激灵,想明白了,他这是要自己来下刀啊,这真是闻所未闻的心狠手辣!
玉尘飞其实只是天真地想,自己的手是很稳的,虽然是箭无虚发手起刀落的杀人稳法,但总好过这抖抖索索的糟老头。
实在是放心不下别人来
明明最恨他的时候,也没舍得捅他一刀。
当年一剑是为求死,今日一刀是为求生。
在卢陵啰啰嗦嗦的指导下,他心静如水地划下一刀,弯弯一弧,切割皮rou,深浅应当是合宜的,卢陵甚至没眼力神地叫了一声好。
循序渐进,最终小心翼翼地捧出婴儿,剥开胎衣,剪断脐带。那小女婴浑身红通通,哭声嘹亮,划手划脚的,玉尘飞愣愣地看着她,一时没认出这是什么动物幼崽,卢陵赶紧用衣物将她抱起来。
又仔细地逢了伤口,大致便了结了,他如梦初醒地害怕起来,将裹成卷的婴儿搁在沈劲松枕旁,傻傻地等他醒来。沈劲松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面色苍白得要命,但幸好呼吸是平稳的,他的眉头微皱,像是挣脱长久的噩梦般,终于要醒了。
那婴儿哭得厉害,有点常识的卢陵掀帐去找nai娘。
阳光跟着洒进帐里,好像一步踏进了春天,帐外深密的绿意涌向湛蓝的天际,光是暖的,风是凉的,光风卷起蒲公英,纷纷扬扬,像透明的雪。?
原来不知不觉间又是春天了,相识数年,这是他们共度的第一个春天,而他们还有无数个春天。
他们有了一只春天的羊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