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夜晚,夏意轻飘,被夜风吹散。咖啡馆明亮的灯光落在屋外的小巷,像一汪蓝盈盈的水,照得来往的行人像鱼缸里花花绿绿的热带鱼。咖啡店在大学城内,多是学生来消费。
没有客人,其余三位员工已经下了班,店长去吃迟了几小时的晚饭,店里一时显得有些冷清,只余一人的身影。
终于闲下来,宋倾月盯着眼前亮堂堂的一方小巷,想要放空自己,不知为何却又想到另一条更遥远、也更昏暗的巷子。
他那条微微瘸了的左腿,此刻从骨子里泛起一股寒意,针扎般的痛。宋倾月清楚,这不是因为累,而是出于纯粹的厌恶。
他明明已经走了过去,甚至走得很远,却好像总困在那里。
——大概是因为他的易感期要到了,平时宋倾月忙得根本没时间感伤。
事实上,也不需要感伤,他很满意自己现在的生活:
考入梦想学府,学习心仪的医学,只身一人,住在出租屋,能靠兼职和奖学金赚够学费以及生活费。明天是周末,他没有出门的安排,打算好好看看导师指定的暑假要看的文献。
有一条紫绿相间的鱼跳出鱼缸,跃进更深的海,咖啡店来了新客人。
“嗨嗨,学长,我!终于!结束期末周了!”
来的人是宋倾月大三的学弟,林寒鹤,一位alpha。和名字萧索的意象不同,林寒鹤开朗得仿佛从不知道后退的姿势要怎么摆。他边低头哒哒哒地发着消息,边熟稔地靠上吧台,问宋倾月有没有推荐的咖啡,喝完他就要和他的朋友开启愉快的夜生活了。
“恭喜。可以试试我们的新品,栀香拿铁。”
关于他那一刻的感伤,还有最后一个原因,那就是栀子花。咖啡店的店长前几天又往饮品单上加了个新品,试图将栀子花的香气融入到拿铁中。之所以这么做,则是要悼念家里开谢的栀子花。
宋倾月对这样的做法不置可否,他一个打工的,记下配方干好自己份内的活就行。
只是店长似乎有些走火入魔,他选出员工中长得最好看的那一位,要将他打扮成另一朵永不会枯萎的栀子花。
店长提出这个请求时,宋倾月微微摇了摇头,表示他的抵触。但店长伸出散发着咖啡香气的手,五根手指张得开开的,说如果宋倾月答应,以后他就会给宋倾月加50%的工资。
店长不会骗人,也没必要和钱过不去。少打一份工,就多一份用来学习的时间,宋倾月算得清楚,答应下来,反正他也习惯了被人凝视。
所以,终于和朋友疯狂抱怨完考试时间安排的林寒鹤,一抬头,看到的是被大团大团绽放的栀子花包围的宋倾月。
栀子花发夹别起宋倾月额前的一缕碎发,固定在发罩上。他的耳夹也是栀子花模样,碧绿的玉叶藏在耳后,左手无名指戴着一枚粘着银色栀子花的金戒,掐丝珐琅质地的栀子花吊坠则紧紧贴着他的胸口。他还喷了栀子香型的香水——店长的品味实在不好,只是一味堆砌。
这些由廉价的金属和玉制成的栀子花,虽则永恒,同时也冰冷得像一场葬礼。发夹颜色太白,耳夹颜色太淡,香水气味艳俗,项链则被藏进围裙中,只露出隐隐约约的金色链条,倒像个欲盖弥彰的项圈。
一定要说的话,宋倾月浑身上下最接近栀子花的,和他的信息素一样,更像是一种感觉。
灯光打下来,那不笑的眼,修长的脖子,匀称的小臂,骨节分明、布满青筋的手——宋倾月一切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显出一片白润的光泽,使他像一位发着微光、面容俊朗花神。
宋倾月任店主打扮,没照过一次镜子。对于自己到底成了什么样,他不是很在意,但他能很明显地感受到,店里的客人比之前要多。充满情欲的目光,由小雨转成大雨,将宋倾月淋得很不舒服。
林寒鹤就从不会这么看宋倾月,他把自己的欲望隐藏得很好。从书包里掏出自带的马克杯时,他反复在心里告诫自己,虽然好心动,但不要拍照——不过,可以撒娇啦,身为宋倾月的学弟,这点特权他还是有的。
“好哦,谢谢学长。那我就喝学长你说的那个吧。拉花我要学长在我面前做,要玫瑰的!”
林寒鹤边说边笑眯眯地递给宋倾月自己的杯子。两人指尖有一瞬的相碰,林寒鹤照旧无望地期待宋倾月能会心一笑。
可宋倾月也照旧,连他的名字也不说,只是公式化地回答道:“好的,麻烦您稍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