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吉次仁跑过来邀请时清臣进场跳舞,时清臣被人小鬼大的孩子拉着进入到队伍末端,这首歌比较难跳,不是时清臣擅长的舞,不免跳得磕磕绊绊,两三遍之后好不容易熟悉一些了,又到了下一首歌。
时清臣正渐入佳境,却忽然轻哼一声,他的大腿不知为何,骤然一痛。
这声痛呼轻若无声,在热闹的大厅里很快就被音乐声掩盖住,时清臣疼得脸色发白,无法再继续下去,只能僵硬着身体走回了场外,在原来的座位上,放着他随身携带的水壶,他抖着手扭开瓶盖,给自己狠狠喝了一大口。
只因腿上的疼痛太剧烈,他喝水的时候牙齿甚至都是紧紧咬着的,他晃了一眼,就意识到青绕在远处看着自己,便依然是那副冷淡的模样,直到休息了几分钟腿上的疼痛减轻了之后,才缓缓站起身来,手提着水壶,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热闹的活动中心。
即将进入夏季的流仙玛就算是在晚上也是气候宜人,时清臣走在被星汉照得亮堂的路上,只要微微一抬头,甚至都能看到满目的银河,他却裹紧了领子——不管是天气炎热还是寒冷,这似乎成为了他的习惯性动作。时清臣满心苍凉,自嘲一笑,忽听身后一阵马靴踩踏在地上的声音,他不用回头,就知道这是青绕的脚步声。
“老师。”
“”
“老师?”
“怎么了?”
“你走路怎么怪怪的?”
“刚刚跳舞扭到了。”
“我一直都有观察你,你跳舞的时候动作幅度没有我们这么大,跳了几首之后就不跳了,回到座位上喝水。你身体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没有。”
在灿烂的星光下,就算是人的表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时清臣惨白的一张脸非常没有说服力。
青绕无奈道:“老师,其实我不太懂你们。为什么身体不舒服还要撒谎呢?”
唉。
时清臣心中微叹。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为什么?又不是所有的为什么都需要一个原因的。
不远处的活动中心依然灯光璀璨,音乐声与呐喊声断断续续传出来,传到时清臣与青绕所在的地点时,犹如是两个世界,时清臣听在耳里,恍惚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他不敢看青绕的双眼,抬头看天,半天才慢慢道:“我是生是死,其实都是没有关系的。”
青绕立马回道:“为什么会没有关系?为什么会想去死?”
时清臣往前走几步,他蹲在公路边上的草地上,将自己的腿伸长,用手不断揉着自己的大腿,轻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
青绕也排着他坐了下来,他的长腿伸直后比时清臣还要长出不少,马靴穿在他身上,似乎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将他小腿的弧度勾勒得十分完美。
“为什么?”
“我当初的想法是想来一个陌生的地方逃避,到了流仙玛后又改变了想法,我想在一个美丽的陌生地方就此老去,或者死去。遇到你之后,我又发现我的心并没有这么丧,我还是可以有积极阳光的想法的,但有些事努力是没有用的,我知道我的身体,绝对不会是小病这么简单,可我不想去改变这个现状。在来到流仙玛之前,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青绕更加不解:“为什么?”
时清臣不免笑了出来:“我以后就叫你为什么哥算了。我的想法其实跟你有异曲同工之处,有人对某些事看重,有人就会看清,这是无法避免的。比如你对自己的人生非常随意,你可以在今天开牧场赚很多钱,也可以在明天当一个乞丐;你可以四海为家,也可以在一处地方落地生根,你就是你,你想怎么活着都行。反之,我也是一样。我活不活,其实都无所谓,我的前半生过得非常糟糕,一些变故花光了我后半生的所有气运,我再怎么假装乐观开朗,都不能否定我是个行尸走rou的事实。”
青绕不说话了,他看着星空,似乎在消化时清臣说的长篇大论。他从小到大接受到的文化与教育,是没有随随便便抛弃生命的说法。
“在我们这边,人只要是病死的,都不会得到天葬和水葬的待遇。”
时清臣摸摸他的头,微笑道:“没关系,我死了之后就没有意识了。”
青绕被绕了进去,一时也不会察觉到其他,又道:“下个月可以到市里的医院看病。我会带你去。”
时清臣转了个面,在草地上躺了下去。此时他的心非常的平和,他开始热爱这个地方,可满腔的柔情却丝毫泄露不出去,他的心憋到酸胀难忍,最终还是化为一缕轻烟,散落在青绕看不到的地方。
“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还有好多事都没有做,我其实都想去做,但我还有你,我想你代替我,好好的活着,好好的看着这个世界。”
“我不代替你。”
一阵风吹来,落在时清臣微笑释然的脸上,落在青绕凝重严肃的脸上。
人生哪有这么多圆满啊,此心安处是吾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