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嘴里的残酒些微苦涩,像离开以后望不到头的思念。
杜以南一开始只是搂着他脑袋肩膀,后来干脆把他腰搂着了,一手在他背后轻轻地拍着,一下一下的,说话的声音那么轻,那么近。我都多久没见你哭了?都以为你不会哭了呢。就是你哭的时候怎么不出声儿啊,不憋得慌么?委屈死了吧,啊。
我走了!读完书,还是喜欢回家里,亲戚朋友多,虽然有得烦,起码不孤单。】
他哀求似地看着杜以南,抬起来的眼睛里全是眼泪。杜以南愣了一下,扑上去给他手忙脚乱地擦,却怎么哄也哄不住,最后只好按着他的后脑勺一把搂进了自己怀里,他趴在杜以南怀里,没声儿地嚎啕大哭,把他哥的衣服哭湿了一片,哭得浑身都在发抖,像一晚要流干一辈子的眼泪。
【以前未写过这种肉麻东西,希望你看完不记得也好,只是我想写,就写了。昨晚你夜归,洗漱完卧在床上,被子掩住一半脸,头发睡到乱翘,那样子真像只小流浪,静静的很招人怜吻,你知道吗?同你做室友两年,真要憋到我死了才算完,好彩我是新世代的文明人,还讲讲道德,否则一定要趁黑亲你一下,在脸蛋上就够,毕竟你嘴唇的吻还有要留给的“他”。
“让他知道了我会死的。”
【阿ben:
如果我无猜错,我们应是同类吧!虽然你从来未跟我提过,但似我们这类人,常常都很敏感,有一只灵感放大十倍的狗鼻子,一闻一个准。
唉,我嘴笨,半天净扯了些不关事的怪东西。都早晨五点多钟了,也该出发走了,最后再多写几句吧。如果
嗯。他应着,哼出来沙哑的全是鼻音,一边把脸贴在被他哭湿了那块儿衣服上边,能听见他哥的心跳声。也不知道过了多少个号,终于哭不动,疲倦得仿佛走了一整天的路。杜以南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副样子,小时候生个病发个烧,杜以北都还能犯贫,说是不用上学高兴,有哥哥忙前忙后照顾着也高兴。
睡醒时分,屋内闭着窗帘,看不出白天黑夜。半隔断墙的另一侧没有平常的打字翻书声,看来室友已经赶飞机去。他下床,伸手拉开两张床间的挂帘,探头过去看了两眼,私人用品也收拾干净,不留什么余迹了。习惯性去摸摆在桌上的手机,想看看时间,不过清早,国内时间夜间十二点多,屏幕上有两条未读,他的视线朦胧得看不清那上面的字,手指还未点开来看,却就先顿住,余光见到桌上有张纸,看似是室友平时打草稿写笔记用的那种,拿过来看时,发现是封信。字迹缭乱到几乎认不出,看起来写得很急,他犹豫了一下,把手机扣在桌面上,决定先读这封狂草的信。
杜以南看傻子似地看着他:“我又不是要跟人家算账。我就是想让他能当面拒绝你也好,省得你总憋在心里,早晚把人憋坏了。”
前天见你通电话,对着个屏幕眼睛弯弯,笑起来真靓,简直叫人眼目清新,你知道我们上次去那酒吧,里头那些“鬼佬”、“鬼妹”,真是肉食系!个个衣装潦草劲辣,不觉意走进来都要被吓出去。他们见到我俩生得黑头发黑眼珠,尤其你模样还端正,差点当场把你掳去吃了,连我上个厕所出来也被一个“鬼妹”缠上,说我瘦条条像把排骨,她就喜欢“啃排骨”!真吓人,我再也不去那酒吧了,虽然应该也没机会再去。你如果以后夜晚还想喝点酒,放松一下,就到店里买两罐回来自己喝好了,我真不放心把你一个人放进那里面。
他摇摇头:“不关他的事。你别找他。”
“小北,能告诉我了吗。是谁?”
“哥。”趴在杜以南背上从医院急诊大门往外走的时候他快睡着了,迷迷糊糊的只记得自己说了一句,“我走了。”
这是出国前他跟杜以南面对面说的最后一句话。第二天早上他忍着头痛起了个大早,一个人去了机场,之前家里问他航班订的什么时候,他没说实话。
他哥背着他冲出酒吧打车,他头痛得睁不开眼,只记得趴在杜以南背上的感觉,像在一艘晃啊晃的小船上,也像他是只风筝,而他哥拉着绳,在地图上从北跑到南他都不愿意放开手飞上天空,风筝的引线是由同源的骨和血结成死结的绞索,永远地系在他哥身上。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几乎想象到写信的人说这话时的语气。手机在桌上震了一下,有新消息进来,他没有动,仍继续往下看。
靠在医院椅子上等号的时候他说哥,我没事,就是没吃晚饭,空肚子喝多了。扭头看见杜以南皱得紧紧的眉毛,和有点儿泛红了的眼眶,就说不下去了。杜以南伸手过来捏了捏他的手,说:
哥,我有件事想跟你说。哥,我有个事要告诉你。不能说。憋住了。忍住了。他忽然站了起来,手颤抖着捂住嘴,避免语言和秽物一并涌出——他的喉咙痒得有一种呕吐的冲动。杜以北站起来,挡开杜以南的手去了厕所,躲在小隔间里用两只手臂紧紧搂着自己。店里的音乐不催眠而是肝肠寸断,仿佛在给他的呕吐伴奏。小北?小北!杜以南在门外喊他,声音里很焦急,杜以南一直很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