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驿馆已近午后,身着青衣的广陵王站在窗前眺望。这家驿馆位置好,二楼的视野广阔,能看到邻近的几条街巷。
她回想杨修与她对赌前的急迫,应当是确有要事,眼下出城的马车该是杨修无疑。
还是杨修先手,接连掷出五点、六点。反观青衣男子只在一、二点数里踟蹰不前。一共十二只博箸,全堆在杨修手旁。
青衣男子笑笑,点点骰子:“公子好手气,六步。”
除了太尉府,整个弘农郡无出其右。
黑子先行,杨修开门红掷出六点,吃掉了青衣男子的“鱼”棋。青衣男子还是笑着,拾了两根博箸递给杨修——她先输了两子。
刺杀太尉?应该也不会有人能在杨彪的地盘捞到好处。又路过那堵能听到后院声息的隔墙,没有喊叫声,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把人拉去发配了,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男子,眉目俊美。
青衣男子也不恼,拾起白色博箸:“六博如何?”杨修闻言取走黑色博箸依次列子。
青衣男子又对着杨修一拜:“在下林夕,寿春人士,早闻杨公子大名,今日得见果真不凡。在下欲学商事为家父分忧,公子可否拨冗指点一二?”
chapter3
广陵王一路由小伙计引进中堂,不知是故意还是碰巧,隐隐听见后院有哭喊声,大概就是那个要被发配充军的赌徒。
“太尉府的一处庄子,东南二十四里,充军流放的在这里交接。”阿蝉的声音很低,但是哭声不小,似乎已经十分接近人群。
杨修犹豫片刻,伸手去接。那人并未多做纠缠,爽快撒手。
“有个欠六百……”她心知有事发生,没等阿蝉把话说完便抓起外衣冲出驿馆,出城前专程“路过”杨氏的赌坊往大门里扔了件东西。
广陵王才听完阿蝉的心纸汇报线索,没顾得上理杨修,看起来他好像很不高兴?这倒是和她关系不大。
小伙计看看师傅眼色,对青衣男子一揖:“林公子随我来。”
杨修停了步子,回头看他。那人对上他的视线,又笑。
“阿蝉,你跟着那辆马车,随时汇报情况。”广陵王合上窗往床边走,她需要休息。
“那是何人?”杨修抱臂,手中一柄金光流连的刺绣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手臂。
“跟到了哪里?”
杨修没应答,转身走回中堂。
“此人欠了多少账?”她问前面的小伙计。
杨修眯眯眼睛,这人像是听不懂小伙计的逐客令,非隔着半个庭院同他讲话,很没礼貌。
身后静悄悄的,那人毫无反应。
六百两就值得发配吗?那前头那个六千两的怎么没抓起来?她心里有疑,没再多问。
杨修开门见山:“玩一把,赢过我再开口。”
阿蝉查探到前日有些不太寻常的人混进了城,不知有何企图。
阿蝉领命,换回自己的轻便衣装出了门。
广陵王乘快马抄近路,到
杨修语气惋惜:“哎呀,可惜林公子一番孝心,本公子失陪了。”说完起身便走。
他不大愉悦,自顾自走了。
毫无悬念的胜利。
这人谈吐举止有些摆架子,但这张脸……
“六百两。”
远远地有辆马车向城外行驶,左右跟着十数名家丁仆役,广陵王隔着老远都看得见马车上漆金描凤,饰彩华丽,彰显主人身份不凡。
杨修看那笑脸看得有些咬牙切齿,这人到底要做什么?莫名其妙地提要求,平白浪费他时间。
广陵王负手向外走,一边思索着。
掷骰子时,杨修看了看那男子,换作初入赌局的人,此刻定然紧张兮兮地盯着骰子怕对手出千。青衣男子却只看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瞳直勾勾地对上杨修的眼睛……他该恼的,若是平时,对面这人已经叫他打断了腿;可这个人的眼睛……杨修莫名觉得有些眩神。
杨修坐在赌桌上首,用扇柄推着筹码。凤眸狭长,眼瞳猩红。一身华服金灿灿地招摇着,从头到脚写满了富贵。头冠很高,气焰嚣张,广陵王在别处都没见过这样的冠。
她睡的不是很安稳,梦里有双红色的眼眸在她眼前晃啊晃,看得头晕,她挥挥手要把那眼睛挥开,结果那眼睛刷地扎进她胸口嗷嗷地哭。
账房身边的小徒弟跑上前,对着那青衣男子细细端详了一番,问:“阁下何人?赌坊过了午时才开场,公子来早了。”
“通吃。”杨修用扇柄推推博箸,一双猩红的眼眸狡黠地在青衣男子脸上流连。
那男子对着他笑笑,躬身一揖。
广陵王气定神闲地同他对视——她从没想过要在赌场上赢过他。
“是谁在哭?”
不对,确实有哭声。广陵王刷地睁开眼,窗外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她从怀里摸出阿蝉的心纸,是她那边的声音。
哭得好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