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后再次相见,他们之间变得很容易沉默下来。今天夜里很静,就连海风的声音都听不太真切,便也将这股沉默渲染得更加强烈了一点。但让陆寻没有想到的是,再次开口时,尤瑟还是顺着自己先前的那句话继续说了下去。“所以你是不是应该回国比较好,毕竟那里的水土更适合你,那里还有你的家人、朋友、爱人……”说到这里,尤瑟停顿了一下。这次陆寻没有等他说完,直接道:“你说得对,毕竟那才是属于我的地方。”他的回答实际上与尤瑟并不在同一个频道。然而即便是在答非所问,他这次说的总归是真话了。“那我们今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了?”尤瑟小幅度地喘了一口气,说到,“陆寻,如果我问你,你还想不想再回去看一眼无名岛。你会答应我这最后的一个请求,送我回去一次吗?” 离港“听说你要和尤瑟一起回无名岛?!”理查的嗓门不小,还未进入病房时,陆寻便已经听到他的声音从门外结结实实地传了过来。听见病房门被打开的动静,陆寻默默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把方才换衣服时解开的那颗纽扣又系了回去。他转头看向来人。理查的气色比上次见面时已经好上了许多,只不过他这手里,却捧了一束与自身气质完全不相符的……菊花?陆寻接过递到面前的花束,迟疑地问到:“你拿这个来做什么?”理查斜着眼睛瞥他,道:“我理查给人探病,还从来没有空着手去的道理。”夏菊的颜色比其他菊花品种都要更加明快一些,但看着它们的模样,陆寻心里还是有些无语凝噎。“那我还要辛苦你多跑一趟了,特地来把我送走。”“切,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这季的夏菊花期快到了,街口的花店正好在打折而已。”理查将花束从他手中夺了回来,“爱要不要,不要我正好找个花瓶装上,摆到这里做装饰品。”陆寻:……“李蓝安的病人们大概不太乐意看到你的‘装饰’。”他评价到。理查向来不是一个听劝的人,他还真找来了一只花瓶,将开得明艳的夏菊整整齐齐地摆放了进去。
“我突然很怀疑,你方才是不是在转移话题?被你这么一打岔,我都快忘记我进门之前本来想说的是什么了。”为自己的伴手礼安排完一个好去处后,理查便找了个轻松的姿势,倚靠在了身后的墙上,他又道,“我过来时听尤瑟说,你要和他一起去无名岛,真的假的啊?”陆寻确实不太想与他聊这件事,不过对方这都问到自己脸上来了,他便也不好像方才那样继续蒙混过去了。“我只是去送他一趟罢了,一两天就回来。”“你说的最好是真的,两天后没看到你回来,小心我亲自去海上逮你。”理查开口时的气焰很嚣张,可话说到这里,他又犹豫了一下。片刻后,才叹了一口气说到:“真的是,每次和你说话我都习惯性还嘴了,其实我要说的不是这个。那座岛……我都不知道你还能不能过得去。”“什么意思?”陆寻不明就里地皱起了眉头。“意思是,那座岛很古怪。”说话间,理查已经步行到了窗边,看他视线的方向,正是朝着无名岛的位置,“也不知道你之前离开的时候有没有注意过,我们在海上时是看不见那座岛屿的。”陆寻回忆了一下,他临走那天行动很匆忙,根本无暇他顾,便也没有注意过身后的无名岛究竟还在不在原处。他有些疑惑:“但尤瑟明明就可以自由进出无名岛。”“问题就出在这里。”理查远远地眺望着海平面,脸上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恍惚,“这个世界上,好像只有尤瑟一个人能看见那座岛。”“为什么?”即使经历过这么多近乎魔幻的事情了,陆寻的认知水平,仍然停留在二十一世纪的唯物主义世界观中。对于理查此番说的话,他半个字也理解不了。好在这回理查本人也是一样,直言到自己也不清楚。他给陆寻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大约发生在十四年以前的故事。那是理查数十年的生命当中,第一次在人鱼海沟上空,闻到了浓郁的铁锈气息。听到哥哥说想要浮上海面探查情况时,理查心中虽然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不安,但最终还是没能拦住他们。作为这片海域中最重要的一支人鱼血脉,他们一家人身上皆担负着守卫人鱼族的使命。然而随着头顶传来的剧烈炮响,加之遮天蔽日的大型船舰,终归没有人等来了平安无事的消息。理查向来不甘于被动。走出深海,成为人类,这是他所能想到的,如何为自己亲人报仇的第一步。但他不想让唯一的侄子也跟着自己做这些未知的、冒险的事,便拒绝了尤瑟想要随自己一同上岸的请求。却也没能顾及到他的真正感受。彼时尤瑟年幼失怙,又正值孩童的叛逆时期,两人大吵了一架后不欢而散。没想到尤瑟竟会离家出走,一个人离开了人鱼海沟。“再有他的消息,已经是五天之后了。”理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差点急疯了,问他去了哪里。尤瑟和我说,他当时只是往着西北的方向一直游,没过多久便看见了一座岛。他还说岛上住着一个银灰色头发的女人,陪他说了很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