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制的门板被推开后,立马撞响了一旁挂着的风铃,如同一声信号。方才在屋外时,陆寻还能够隐约听见里面传来了一些噪杂的声音。可当这阵风铃声响起后,所有的交谈声与嬉闹声都消失了。空气中荡着一股诡异的寂静。陆寻向来不是会被这种场面震慑到的人,顶着满室强烈的目光,他自顾自地走向吧台,坐在了一个不算隐蔽也不算显眼的位置上。随着他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周围果真逐渐恢复了原本的喧嚷,不再有人一直将目光锁定在这位陌生的来客身上。陆寻也有了闲心打量起猩红的内部陈设。与店门的狭小不同,内里的空间明显比从外部估计起来时要大上许多。但正中摆放着的大型吧台,与墙边满满当当的酒柜,还是让这里的整个空间显得有些逼仄。吸引了陆寻更多注意的,还是吧台后面背对他站着的这个身影。也是唯一一个尚且还没拿正眼看过自己的人。这人一头卷曲的棕红色毛发微长,垂在脖颈后面被丝带系起,看穿着手中的动作,应当是位调酒师。陆寻将手指屈起,轻轻敲响了吧台的桌面,道:“给我来一杯金汤力。”调制金汤力第一步就是加冰,陆寻看着那位调酒师在冰桶里拿起了冰锥。然而下一刻,他便刀锋一转。迎着一道烈烈的破风声,直直插在了面前的桌上。冰锥上甩出的水滴擦着陆寻的颧骨滑过,有些冷意,他看向对面那人。他终于将眼睛从冰锥上离开,抬起头,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庞。陆寻道:“理查,好久不见了。”对面的人从鼻腔中轻嗤一声,面色不虞地说到:“没人想和你见。”先前在尤瑟家里借住了数日,陆寻虽然极少会与理查交谈,但好歹在同一屋檐下居住了许久也相安无事。此番一见面就这么冲,绝对是有其他的原因。联想到方才那道如影随形的视线,陆寻猜测他应该是看到自己从温莎公馆走出来了。消失多日,又在一个对方不待见的女人家里出现,陆寻能猜到理查的想法,便没有与他呛声,想听听他还会继续说些什么。“为什么你和德洛丽丝会有往来?”理查果真问了这件事情。不过陆寻还是有些奇怪,他本以为理查会先询问尤瑟的事情。毕竟连李蓝安都猜到了,尤瑟现在应该会和自己在一起。
只有一种可能,李蓝安还没有把上次的事情告诉他。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这件事对于陆寻来说也算是好事。他接着方才的话题回答到:“前几日陪安德森太太去参加沙龙时碰巧认识的而已。”理查皱起了眉头,听完他这句话后脸色仍旧没有好转,语气有些恶狠狠地说到:“我可警告你,要想继续在我家住下去的话,就别和这个女人有什么往来!”陆寻评价到:“你好像很不待见她?”“不。”理查将冰锥从桌台上抽出,丢回冰桶里。动静很大,许多客人又将目光移向了这边。可他并不在意,只是继续说到:“我恨过她。”“恨”这个字的感情色彩太过强烈,让这两个原本不太相关的人立马有了纠葛。陆寻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说,因为方才离开温莎公馆之前,他正巧得知了一段相关的往事。“尤瑟他……是人鱼吗?”听完这句话后,陆寻眼中的神色立马冷了下来,问到:“什么意思?”“我只是……”德洛丽丝叹了一口气,“突然发现尤瑟与他的父母长得很像。”八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夏末秋初,但德洛丽丝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澳格港传来第一声炮响的那一天。伴随着爆破与哭喊,硝烟的味道代替海风的咸涩成为了这里的主调。然而澳格镇地处lun特大陆之外的独立海岛,镇上几乎没有驻扎军,只有海关总署的少数警力参加过系统训练。只苦苦支撑一周,便到达了极限。多少人在这场战役中家破人亡,德洛丽丝根本不敢统计。丈夫的殉职已经给予了她很严重的打击,更何况镇公所和海关总署都是乱作一团。她必须强撑着意志,想办法去应对接下来一波又一波的暴乱。“我从小就在王宫里和那群贵族少爷一同学习,他们学的军事理论我也学了些,便大言不惭地坐上了主舰指挥作战。”德洛丽丝将烟管抬起到一半又放下了,“结果没能注意到,将船队偏到了人鱼海沟附近。”人鱼海沟距离澳格港并不遥远,反倒可以说很近。然而数百年来相安无事,离不开有人暗中定下了规矩。澳格镇政/府的掌权人知道这些,海关总署的掌权人也知道。只是当时情况紧急,头脑紧绷,德洛丽丝完全没能想到这件事情。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天晚上是个黑夜,人鱼待在墨色的水里并没有暴露真实身份。但也就是这样,他们反倒被蚕食者误认成了前来偷袭的潜水军。接下来的事情,陆寻也能猜测到了。如此危难关头的决策失误也许不能全怪德洛丽丝。然而落到当事人身上便是另外一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