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我哥捡回家的。
彼时我八岁,我哥十三岁。
那是个冬日的季节,罕见的下了一场雨,是细细密密的小雨,掺了冰渣子。
我没有鞋,光着脚走路。后来脚底板漏了很多脏血,我自己从别处翻来了一双鞋,可以穿,但是我不舍得。
我哥见到我的时候,就是这么一副我抱着鞋的模样,他大概嫌丢人,离远了点。
我问,是哥哥吗?
我起身,慢慢地倾身勾头看去眼前这个有点虚无的人儿,怀里的鞋也顺势而掉。
我哥好像不喜欢我。他没有说话,就只是背着光,默然看着我,半晌,他才伸手,说:“余柚,我怎么有你这么个蠢弟弟。”
我是开心的,至少在心里头是这样的,可我的面目却又实在是冷静,我的脚一崴一崴走过去,靠近他,问:“哥,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之前找鞋的时候摔了一跤,我没在意,连脚变坡了我也是后知后觉。
我哥走在前面,我随后,跟我一样淋着雨,细雨,我在后面一瘸一瘸地紧跟着他。
后面他好像有点儿不耐烦了,我看他眉头皱了,直接一把将我揽进怀里,抱起我走。
我想,我哥还是舍不得我的,不然他为什么会来找我。
从我妈带我上火车时,我数着时间,到现在有三天了。
我也舍不得离开我哥,所以我挣脱了我妈的怀抱,疯狂地,向来时的路狂奔。
风向后,我向前。我什么也没有想明白,就是犟着一股气,我不想离开我哥,无论是谁,也不能分开我和我哥,我是我哥的,我是我哥捡来的。
幼时,我爸他们曾遗弃过我,更准确来说,只是我爸一人。而我的出生也是个意外,在我妈怀到五个月大时才查出来,五个月大了也不好流了,我爸随随便便一个想法,那就留下来。后来我长大三岁了还不说话,行动也迟钝,本来就是因为一个随随便便的想法留下来的人,遗弃时自然也没有什么愧疚,说遗弃这话的人,也是那个到现在还是冷漠无情的男人。
但我知道,这其中我妈是据理力争过的,再怎么样我也是她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的,可受不住父亲的威压,只好把我扔给了一个无伴无子的寡妇。
我不闹,也不哭,我只是挣大眼睛看着我哥,当时心里抽抽地疼,我想要我哥抱我,爸爸还是妈妈都不要我了,我想要我哥要我,我对我哥从来都是有一股莫名的亲近,这种亲近就像骨子里与生俱来的。
我哥看懂了我心里的难受、委屈,他紧紧攥着我的手,我爸想要把我们分开,我哥又紧紧抱住我,大声吼:“滚!”在他怀里的我抖瑟一下,我害怕,害怕再也没有哥哥了,我要被丢掉了。
我爸一个掌风甩过来,把我哥直接摔到地上,我被吓僵了,“哥、哥哥,哥疼……”
“你干什么?!”我妈一个猛扑过去,给了我爸一个巴掌。
时间仿佛在停止。
“你特么个臭娘们!敢打老子!”暴怒就在一瞬间。我还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眼前就被一只手捂住了,我听见哥哥轻声说:“余柚乖,跟哥哥回房间。”
我哥一边捂住我眼睛,一边牵着我的手,我的耳边全是咒骂声,凄叫声还有很多很多东西甩打在皮rou上的声音,我的妈妈,在被他不停地打,而他,是我的爸爸。
心脏扑通扑通的声传至耳边,我哥把我带到房间后,捂我眼睛的手改捂我耳朵,我却使劲闭着眼睛不想睁开看。
外面好吵好吵,哥哥就算捂得再紧,我也能听到,我流着眼泪,跟我哥说:“哥,我害怕。”
我哥把我拢在他怀里,我靠在我哥颈窝里,无声地流泪,窗外昏黄的阳光照进来,形成奇奇怪怪的形状照在房间一隅,我听见我哥说:“哥在,小柚不怕。”
我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再次醒来我发觉我坐车上,前面坐着人,我向四周着急转转,乌黑乌黑的车窗映出我的样子,我一抖嗦又害怕地缩回去,小声地哽咽道:"妈妈、哥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