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个时辰后,内殿的门开了,太医走了出来。一见是张今,柴熙筠偷偷跟了出去。张今似乎料到她会跟着出来,早已在殿外等着她。“公主。”“父皇的身体……怎样了?”他仔细斟酌了一番,半晌才回:“不太好。”“怎么回事?”柴熙筠心里一惊,不由蹙起了眉,父皇并未受伤,她以为只是晕厥而已。张今有些犹豫,按理说陛下的病情不能同任何人说起,这是规矩,可是方才殿内的情形……眼前的人,他怕是得罪不起。于是他压低了声音,悄悄说道:“陛下的咳血之症,已经有了大半年,公主还是心里有数为好。”张今话说的隐晦,她却全明白了。她的祖父成祖皇帝就是因为这个病症,人在壮年轰然而逝,如今又轮到了她的父皇吗?大半年……按这个时间来算的话,应是今年年初就有了,他竟然瞒得这样紧,他们姐弟二人从未察觉。她一时有些难以接受。“公主,陛下传了旨意。”正恍惚间,陈垣出来提醒,暗中瞟了张今一眼。张今头上立刻冒出了冷汗,不知他和三公主之间的对话,陈垣到底听去了多少,却也来不及细想,赶紧施了一礼退下。随陈垣回到殿内,却是柴熙和站在大殿正中,手持一道明黄。姐弟俩对视一眼,碍着外人在场,什么都没有说。“阿姐。”柴熙和轻唤了一声,拿着圣旨的手不自觉握得更紧。“父皇有什么旨意,宣吧。”柴熙筠说完,掀开裙摆跪下。“阿姐,父皇的旨意,是单给你的。”柴熙筠满脸惊诧,立即抬起头来,看到阿和眼里的不忍,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殿里的人目光齐刷刷地望向她。她努力抑制住内心的翻腾,冷静说道:“宣吧。”柴熙和一寸一寸打开明黄色的卷轴,看着上面的字,眼睛生疼,这些字,是他一笔一划写下的,他自然知道其中的分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安阳公主柴熙筠无视法纪宫规,责令其即日起幽禁公主府,未有明旨,不得擅出。”柴熙筠低着头,缓缓闭上了眼,该来的还是来了,只是“幽禁”这两个字……她脸上泛起一丝苦笑,可能明日就出来,也可能,一辈子都出不来。公主府么,也不错,她在心中宽慰自己,早知有今日,何必费尽心思在吴地寻那清静之所。“安阳接旨。”她以头触地,十分虔诚。
事态的发展,严贵妃有些出乎意料,不仅是这突如其来的圣旨,更令人意外的是,柴熙筠平静接受了,竟然没有闹。她喜出望外,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走向柴熙筠,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柴熙和一手护着,将人送出了大殿。“阿姐,你安心在公主府里待着,我……”柴熙筠食指放在嘴唇中间,示意他噤声,而后拍了怕他的肩,转身朝宫外走去。到了乾清宫门口,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早已等候在那里。“你……”她想问他怎么醒过来的,怎么出的公主府,又是怎么到的宫里,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无甚必要。罢了,她垂下眼眸:“齐景之,到此为止吧。”今时不同往日,她如今前路难测,实在没必要再拉上一个他。她等着他的回应,却始终悄无声息,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而后额间传来一抹冰凉。“阿筠,信我。”他的唇仍像往日一样柔软,只是大概在外面站了太久,少了些许温热。她没有多说,也没有点头,眼下的她已经给不起任何承诺,给不起,也不想给。刘行俨驾着车等在宫门口,早早摆好了轿凳,她一上去,便看见云芝在里面坐着。一路上柴熙筠都没有说话,直到进了公主府,才突然察觉出不对来。“阿俨,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响?”柴熙筠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云芝见状,也屏住了呼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重重地砸向地面,一听便是训练有素的行伍之人,而且人数不在少,刘行俨点了点头,面色有些凝重。不过是幽禁而已,何须这样大的阵仗?柴熙筠沉yin片刻:“先进去。”然而到了正殿,这厢刚坐定,韩仁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公主,怕是出大事了。”柴熙筠一颗心瞬间跌到了谷底,韩仁向来老成持重,此刻却气喘吁吁,一双眼里布满了惊慌。她稳住心态,耐着性子问:“出了什么事?”“西北向有甲兵声。”西北向!那是……皇宫的方向!她心里咯噔一声,脑中万千思绪奔涌而来,一时如一团乱麻,杂乱无端,难以理清头绪。“阿俨,你去查探一下,外面究竟是什么情况。”她一边施令,一边听着韩仁继续汇报,可惜他说了半天,都是府里下人的猜测,并无真凭实据。她只得等着刘行俨回来。只是外面的情形似乎在不断地印证韩仁的猜测,西北向火光映天,生生照亮了半个天际,有如白昼一半。府里的人个个焦灼不安,都举了火烛聚在堂前,交头接耳,议论声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