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种寂静和紧绷并存的氛围中,司马光却感觉自己坐立难安。被后世人揭露自己主政之后干出来的狠厉之事后,他其实并没有遭到很多,自己原先想象的白眼和讽刺。也许是因为他的做法,暗地里吻合了不少被触犯利益的旧党党人真实的思考;也许只是因为在天幕高悬这样的局势面前,天大的事情都得被延后。又或者只是因为,大部分人在听完之后,已经在心中给他判定下了结局,不愿意再跟他多言呢?——司马光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那些明里暗里涌动着朝他身上投注而来的视线,分明应该是没有存在之物,此刻却沉重地压制在他的身上。而最让他难以接受的,其实只有一道目光。一道王安石朝他看来,无声中带着难言的失望的目光。他被自己曾经认定的神交好友,未来钦定的最大的竞争对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最有资格在人格和Jing神层面平起平坐的人,否定了。司马光突然感觉呼吸有点急促。【既然都说到蔡确了,那么我们顺道也就科普一下这个人。唔,因为他其实挺有意思的。他在宋史里的评价,是个jian臣。】????赵光义差点没控制得住自己的表情。怎么回事啊,你们后来的这新旧党争怎么回事啊!旧党搞出来的元佑更化听起来不是什么好人,那新党被弄死的代表人物风评还是个jian臣??黑吃黑吗难道?赵顼:……这变法派人才,后世人你这是让他找,还是不找呢?【不过宋人评价的jian臣嘛,大家懂的都懂。主政期间平定荆湖,征服西夏,攻灭吐蕃,开拓西南的铁血名相章惇,因为是变法派主力,元佑被贬之后,绍圣黑化归来,直接“元佑初年,老jian擅国”暴言放出,报复性处理旧党人员,甚至请求废除高太后的太后身份,要求掘了司马光、吕公著的坟,把他们的棺材给砍了。最后进去了。】赵煦:咳咳咳。章相公脾气是有点不好啦,但是他真的很会做事诶!骂一骂你们旧党党人怎么了(望天)
人家只是在说实话,难道元佑初年当国的不老不jian吗!——回头给章相公多发点赏赐。不过,西南啊……原本因为章惇的犀利言论还有些快意的赵煦,想到那地方,脸色的笑意又淡了下来。章惇从熙宁五年开始,就任察方荆湖北路,经制蛮事。直到熙宁九年,才陆续招降、打服、收复了梅山、南江、懿州、诚徽州、下溪这些地方的蛮族。三年多,招降十几个大酋长,收复四十多个州并入大宋,成为宋朝的整整四个府。然后再为其内部开辟增设道路,方便互相联系沟通。驻扎军队,登记人口、土地,规定税额,修筑城池、砦堡……将像是下溪彭氏那样,世代居住在五溪,自封为刺史几代朝廷都不敢过问的地头蛇纳入朝廷的管辖。正是因为这样显赫的,实打实的功绩。所以在元佑最初的时候,哪怕被接连弹劾,章惇的地位依旧稳定。直到和司马光针对新法利弊进行辩论,为了保住变法派多年的心血,他用尽了多年的口才,甚至恨不得舌灿莲花,说出个天花乱坠来,反驳的言论积累了数千言,最后却因为高太后和司马光的一意孤行,努力全部白费,还因为言辞尖锐被高太后不喜。太可笑了,不是吗?旧党辩论不过章惇,所以干脆利用台谏官对他进行攻击——一个坐上宰相之位,位高权重到了极点,打击起旧党政敌就没有手软二字,却压根没有提携过任何一个后辈,素来风评铁面无私的人,竟然最后是被台谏的“风闻奏事”打倒的。杭州、汝州——哪怕章惇自请罢职,请求让他能够提举洞霄宫,到道观里去远离官场,哪怕他父亲去世,需要守丧,旧党的攻击依旧没能放过章惇。他最后的归处是岭南。除了新法,西南这些他熙宁期间耗尽心血拿回来的新州,在元佑初年还被旧党人以蛮人习惯风俗很久生活不便而废除。诚州撤,沅州留。道路废,砦堡坏。所谓五溪郡县,更是无人再过问。赵煦摁了摁自己的眉心。章惇是他的宰相,是他经略天下重要的存在。他没办法把对方再放到西南恢复这些建制,只能再另找人选。——希望能找到吧。王安石默然,看了一眼身后跟集贤院其他人混在一起的章惇。对方接收到了他的眼神,回望过来显得分外无辜。相貌俊美,少年修道显得气质超凡脱俗,仙风道骨的青年人,近来因为不过而立之年仕途就收到贵人赏识,而rou眼可见走在了飞黄腾达之路上,周身更添了几分意气风发的得意。是个人看上他一眼,都会忍不住评价一句,好一个良才美玉。一点也看不出来未来会又暴躁又狂野,甚至Jing神扭曲到要掘仇人家坟的样子。王安石:……旧党的贬谪到底对你的Jing神状态造成了怎样的重创啊!章惇:有没有种可能,我向来是这样一个人啊。收回对着王安石装无辜的眼神,他漫不经心转了个身,在周遭人震撼中夹杂着错愕的“你小子未来竟然能干出那么漂亮的功绩来吗”追问中,眼神扫过司马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