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律回神,手腕一翻,拿起旁边的马走了一步,长指夹起吃下的棋子,揶揄道:“席小姐还说自己学得不好,分明是名师出高徒。”“就别嘲笑我了,”席觅微端起一旁的茶杯轻抿一口,白净的脸颊晕开两朵淡淡的红雾,“要不是你一直放水,我五分钟都撑不住。”说放水还轻了,简直是放海的程度。她别说走一步看三步,走一步看一步都勉强,可不管多明显的破绽施律都不进攻,送到嘴边的子都不吃,任由她在他的地盘上横冲直撞、杀马斩将,对自己人的怀柔政策都没他这么离谱。这哪是下棋,这是大人陪小孩玩游戏。施律并未接话,锋利的唇角略往上勾了勾,显然心情不错。席觅微暗暗松了口气,她那仅外公可见的棋艺已经展示完毕,接下来就等这尊大佛把她将死,今天的任务也算圆满完成了。可施律却似乎没打算继续下棋,将手里那枚棋子放入一旁的Jing巧盒子里,凤目轻抬,毫无征兆道:“听闻席家在给你择婿,选了温家的长子温晗。”他大概从不抽烟酗酒,声线很干净,音色偏冷,好像不管说什么都不夹带私人情感,即便这么突兀地提起别人的私事,也并不带着窥探的意味,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席觅微落子的手却是一顿,棋子偏在十字格旁边:“没想到施先生也对八卦新闻感兴趣,一回国就打听这些。”“兹事体大,我自然要知道。”施律帮她把落偏的子摆放准确,语气依旧淡淡的。“席家二房的这点事影响不到施老板和我大伯的合作,”席觅微的目光还落在棋盘上,语气比刚才冷了不止一点,“温家那边他已经打算回了,旧城改造的项目是施老板的。”刚才对他的称呼还是施先生,现下立刻成了更公事公办、也更疏远的施老板,一副被扫了兴的神情,施律眸光扫过席觅微的脸,暗忖这小丫头爱憎分明的性子倒一如从前。“项目是要做,”他用茶夹将两人的杯子夹起倒掉凉透的茶汤,若有所指,“可我说的不是这个。”席觅微抬眼看他,没有接话,施律找她下棋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不知道他提到席家是什么用意。总不至于连他都要来干涉她的婚事吧?“我想找席小姐结婚,”施律将续好的新茶放在她跟前,似乎有些烦恼地架着下巴看着她,“要是被别人捷足先登,岂不抱憾终身?”
施律脸上是一贯的淡漠,语气中还带着一丝玩笑,让人分不清他的话是真是假,席觅微却心中一紧,脱口问道:“我们也不算认识,施老板说的是哪个席小姐?”“席小姐觉得呢?”施律沉沉看着她,幽深的凤眸中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好像在说她明知故问。放在身侧的手握成拳,指甲陷入细嫩的皮rou,扎得掌心发疼,席觅微这才寻回一丝冷静,可声音却因为气愤和不甘变得有些颤抖:“施老板若想结婚,找什么样人家都可以,实在没必要拿我来开玩笑。”稍微查一查,席家那些事就瞒不住,而她在席家孤立无援的处境更是明眼人一看就懂。这半年来她好几次被相亲还“放人鸽子”,圈子里关于她的传闻也不少,有同情她被亲爹当棋子的,有讽刺她眼高手低、目中无人的,有吃瓜看戏的,也有等着看她这么“作”,将来的老公和婆家收拾她的。但至少没有人会当着她的面,拿她联姻的事来开玩笑,说你别挑,跟我结婚得了。可面对施律,生气他贸然提及自己婚事的同时,席觅微却希望他是在开玩笑,让他讽刺嘲笑一顿也总比真的要跟他对抗来得好。惹不起她总躲得起。她从未想过真的跟施律扯上什么关系,可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她就真没有选择余地了。他虽不说能在京港商界一手遮天,叫小小一个她彻底屈服却易如反掌。昨晚还觉得不用怕施律,这一刻席觅微却发现自己太天真了,只要有在乎的东西,一旦被盯上,就不能不怕。“不是玩笑,”施律仰头喝尽杯中茶水,看向席觅微的眼里暗chao汹涌,语气依然轻描淡写,“我对你算一见钟情。”初见时席觅微不过一个三四岁的nai娃娃,他自己当时也不到八岁,哪懂什么一见钟情?他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她放不下,可她却显然将他忘了个干净,两人也算是重新认识,眼下这么说是最合理的理由。只是她显然对他有所戒备,甚至因为他的背景和身份连带着对他这个人都有些排斥,要是这话说得太认真,没有了回旋的余地,这避富家子弟如蛇蝎的小姑娘会被吓到,而后将他推得更远。“施老板还说不是玩笑,”花瓣一般的朱唇边勾起一丝冷笑,席觅微轻声反问,“有谁会在墓地里对人一见钟情?”她比施律小了四岁,从小到大若说交集,她在他小学和初中毕业时作为低年级的观众在台下远远听过他演讲不知道算不算。更别提后来施律出国,几乎就没出现过,两人第一次正式见面对话便是那天在外公墓碑前。周围都是坟墓,而她刚和家里吵过架,忘了穿外套还冻得直打哆嗦,且非常失态地在一个陌生人跟前哭了鼻子,既不漂亮也不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