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江悬终是没忍住,责备道:“你脑袋里成天想什么?”玉婵后知后觉感到羞赧,脸一热,飞快道:“奴婢去给公子备水。奴婢告退。”说完一溜烟的跑了,不给江悬继续责怪她的机会。不过玉婵的话倒是提醒了江悬,谢烬昨夜有些安分得过分。除了那个落在额头的亲吻,没有做任何逾矩的事。是不敢、还是不想、或是不舍得,江悬不知道。当然也有可能,是根本没开这窍。年少未经人事便遭逢变故,接着整整七年除了带兵打仗就是一门心思找江悬,恐怕也没有闲心看看话本春宫之类,虽然找到江悬后知道了江悬和萧承邺之间生过的事,但他自己恐怕还是个童子鸡。迄今为止,谢烬对江悬做的最过分的事,也不过是偷看他洗澡,还有映雪宫分别前的那个吻。如此想来,谢将军竟还有些可爱。用过早膳,玉婵说张太医在门外求见。江悬风寒好得差不多了,今日也没叫张临渊来,他突然造访,江悬心里隐约浮上一些猜测。他想了想,让玉婵请张临渊进来。快过年了,张临渊将妻儿接到京城,最近终于不再那么愁眉苦脸。在宫里照看江悬这几年,他眼见着从一位意气风的青年太医变得日渐忧思深重,七年时间至少老了十几岁。好不容易从宫里出来,还没过几天舒心日子,江悬又问他要什么万木春。张临渊在门外叹了口气,进门绕过屏风到内室,对江悬行礼:“公子。”“张太医,坐。”张临渊坐下,江悬问:“张太医今日过来,找我有事么?”这一次张临渊省了那些迂回,开门见山道:“公子上次问的万木春,在下回去之后大量翻阅医书古籍,终于有一些现。”——果然,与江悬猜想一样,张临渊找他是为了万木春。江悬表面镇定,问:“什么现?”“这副方子最早叫借命符,是为害人所用,因为是害人,所以要神不知鬼不觉,故而药性极慢,须连续服用三十日才能见效。服药者气色日渐好转,直至最后Jing力充沛、行动如常,甚至比过去还要身轻体健。后来有人现此药改变剂量、将其中几味药材稍作变换,能令病入膏肓者枯木逢春,这才有了万木春,而借命符则渐渐失传了。由此在下推想,若能将万木春与借命符中和,再调整用量,是否能配出一种药效更温和的方子,不需别的,只要能保留一线生机,那么一切都还有转圜的机会。”张临渊说这番话时,面色从未有过的凝重,仿佛知道自己一旦说出口,于江悬来说便是一条不归路。如他所想,江悬目光沉了下来,许久,缓缓开口:“张太医能配出你所说的方子么?”“在下不敢保证。若公子需要,在下愿尽力一试。”
从第一次江悬问张临渊万木春一事起,张临渊便知道江悬总有一天会用上这个法子。这些天他日夜研读医书,甚至悄悄从太医院中偷出许多封存的古籍,终于从浩如烟海的书本竹简中找出与此药方有关的只言片语。虽然对江悬说“不敢保证”,但张临渊钻研这些天,心里已大致有了底。“为什么?”江悬忽然问,“张太医不是不希望我这么做么?”张临渊沉yin片刻,答:“在下与公子相识七年,公子如何脾性,在下多少了解一些。”他看着江悬,叹了口气,目光深切:“作为医者,在下不愿公子行伤己之事。但作为一个从始至终的旁观者,或者说,作为一个与公子相识一场的人,在下愿助公子一臂之力。何况,以公子的脾性,在下不帮,公子自会找别人帮。性命攸关,交给别人,在下总是不放心。”江悬听完张临渊所言,淡淡一笑:“多谢张太医。”“不谢。相识一场,亦是缘分。此番事成,在下也许便要告老还乡了。京都繁华盛景,看多了,不过尔尔。”江悬笑笑:“是。这些年劳心费力,也该好好歇一歇了。”张临渊也微微一笑,笑容中却更多沉重和怅然:“在此之前,在下会为公子竭尽全力。不过公子……仍要瞒着谢将军么?”江悬眸色黯淡下来,低声道:“先瞒着吧。”张临渊叹了口气。“倘若最后仍是死局,我希望他至少能晚一些为我难过。”“可在这之前粉饰的安宁,是他想要的么?”“我不知道。”江悬摇摇头,目光落在不知名某处,“我只想让他开心的时候尽量多些,想必张太医能明白我。”张临渊沉默许久,说:“在下明白。”他站起身:“那么在下先告辞。公子保重身体,等在下消息。”江悬也站起身:“有劳张太医。”送走张临渊,江悬回到卧房,坐回榻上。他信得过张临渊的医术,如若不是张临渊,他根本没命活着等到谢烬。既然张临渊说了等消息,那便是一定有法子。但是……最后那句话回荡在江悬耳边。谢烬得知真相后,会怨他么?一定会的罢。可是比起让谢烬徒劳难过,江悬宁愿他怨自己。反正他欠谢烬的已经足够多了。江悬深呼吸一口气,看向门外:“玉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