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去屋里拿了把弩机,唐云峥没有带走。他头一回见识这玩意儿,普鲁人作战或者狩猎时的厉害武器,他拿钩牙挂住一支长长弩箭,弩机前段刻有尺度,他在高处架好弩机,眯眼瞄准。他这一箭原本是射向空茫的雪地,试试射程和准头,不知怎么前方边界线上突然冒出个黢黑人头来。开弓没有回头箭,叶璟明一惊,再想撒手已来不及了。那道身影一怔,片刻,远远传来高亢的叫骂声。叶璟明慌忙跑过去,虽他听不懂,但想来也是骂得极难听的。这一箭恰好扎在萨杰的脚底,直直穿透一层厚重冰雪,地面一下炸开十数雪块,溅了萨杰满头满脸。“……”他愣了一下,用力憋了两口气,卯足了劲,“加央,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丹巴不理就算了,宝殿也不去,大老远的还想射死老子!”他冷不丁落了一头雪,拍打了老半天,张口还要骂,转眼见一个中原男子慌里慌张跑到了身前来,抬眼忧切问他是否有事。眼前这双眼眸实在太过美丽了,一片清澈澄明,像草原天边那轮圆白的月亮。萨杰眨了眨眼,骂人的话刚到舌尖又滚回去了。叶璟明比着手势,生怕他听不懂:“我并非是故意的,是不是伤着你哪里了?”萨杰眼珠一转,清了清嗓子,出口是流利的中原话:“不妨事,公子箭术高超,在下只是有些……受惊了。”“你会说中原话?”叶璟明见他一身普鲁打扮,面庞也深邃英俊,姿态又如此温文,心里更为愧疚,“我第一次摆弄这东西,没把控好力道,实在不好意思。”萨杰抬手捂了捂头:“啊,公子好箭术,就是我被公子那一箭吓得两腿发抖,有些走不动路了。”他晃了两晃,叶璟明忙上前搀扶住他,萨杰趁机摸了一把底下那双修长白腻的手。叶璟明说:“你准备往哪里去?也许晚些我朋友回来,能送一送你,如果不嫌弃的话,还请进屋里坐一坐。”萨杰偷瞄一眼他清俊的侧脸,猜出个七八。他指了指:“我找前边屋子的主人,加央,他在那里面吗?”叶璟明脚步一停,看了看他:“你是?”萨杰笑眯眯报了家门。叶璟明惊喜道:“我正想去找你来着,你是唐云峥的救命恩人!我两次问他他都不说,你如今寻上门来,我还不知怎么谢你为好。”
叶璟明紧握住他的手:“我还差点伤了你,险些酿成大祸,务必请随我进来一坐。”“随手而已,不必与我太过客气。”萨杰阖首微笑,眼中一团和气,脸上写着“杏林春暖,仁心仁术”,他顺着力道紧了紧叶璟明的手,又摸了两把。叶璟明将他迎进帐篷里,萨杰打量一圈,慢慢坐在暖和蓬松的羊毛地毯上。叶璟明端来了rou干,酥酪和羊nai酒给他吃,抬头一脸恳切道:“我早便想去拜访你了,因你如此高超的医术,才叫云峥逃过一劫,我实在感激不尽,萨杰仙医如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开口吩咐就是,在下一定照做。”他神情真挚,眸里光芒璨然,像月下碧泊一阵一阵闪耀的湖光,萨杰心里被勾得发痒,面上摆手道:“哎,叶公子不必太与我见外,我与加央是故交。”他看一眼叶璟明蓬松毛领下箍得严严实实的长颈,话一转道:“叶公子如此挂念加央,又与他同住一处,在我看来,加央并非是会与人轻易交心的人,冒昧问一句,不知加央与叶公子的关系是?”他明明知道,非要戳破,叶璟明有些不好意思,低下眉去,长睫扑闪一下。叶璟明含蓄说:“他身体有伤,我会在普鲁一直照顾他。”萨杰嘴角噙笑:“叶公子真是个重情义的人,加央能遇到你,真是一段难能可贵的缘分。”叶璟明脸一红,手往外推了推:“仙医请喝酒。”叶璟明心说,这个萨杰人好,心善,医术绝顶,唐云峥得此好友,真是幸事一桩啊。萨杰暗暗咬碎了牙,心里骂了句脏话,心想加央可真是个畜牲啊,竟然已经把这个中原美人从里到外全吃透了,到底哪来的这滔天的福份。两人低头,各怀心思,萨杰面上不表,埋头啜了两口羊nai酒,状似随意问他:“如今两国交战,普鲁物资短缺,叶公子初来乍到,对这里的饮食应当很不习惯吧?”叶璟明熟练地拔开酒馕的木塞,往碗里汩汩地倒,笑笑道:“还行,入乡随俗了,就是普鲁的酒品着有些辛辣。”萨杰顺势从随手携带的木箱里拿出一小瓶:“那我得给叶公子推荐些不辣的了。”叶璟明:“那怎么行,我还没有好好谢过仙医,就先收了仙医的酒么?”萨杰:“嗳,叶公子这话说得见外了,这支酒虽得来不易,但好酒当与有缘之人共赏,才品得出滋味来,还望公子不要拒绝我的好意。”叶璟明想想,收下了,只是没有立即去尝。萨杰耐下性子:“怎么,叶公子与我有话说?”叶璟明考虑再三,开口道:“萨杰仙医,我知道云峥留在普鲁,是与你有大事要做,还望仙医直言不讳,指明道路,在下也愿助你们一臂之力。”